294章【沒齒難忘】
掛斷電話,李逸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從口袋里摸出香煙,點著,狠狠地吸了起來.
整個大廳變得十分安靜,靜得可以聽到李逸那強有力的心跳聲,煙霧環繞在他的臉龐,燈光下,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沉.
當李逸抽到第五支香煙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根據聲音可以判斷來人有兩個.
下一刻,敲門聲響起,打破了走廊原有的安靜.
"進來."李逸緩緩掐滅煙頭,低沉地說道.
"喀嚓!"
隨著一聲脆響,房門應聲而開,燕峰率先走進房間,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
"老板,人我給你帶來了,還有什麼吩咐麼?"燕峰似乎並沒有坐下的意思,站在門口沖李逸問道.
李逸擺了擺手:"卡拉為我准備了夜宵,不過我今晚沒時間享用,你去和他享用吧."
愕然聽到李逸的話,燕峰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奇異的目光.
身為燕家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的負責人,他自然清楚李逸安排他和卡拉共享夜宵的用意是什麼.不過,他並沒有俗氣地對李逸說謝謝,而是直接離開了房間.
或許……對于燕峰這樣的人來說,他永遠都不會說出謝謝兩個字.
燕峰走了,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卻沒有走,他站在門口面色複雜地打量著李逸,那感覺像是第一次見到李逸似的.
而事實上,他很早以前就認識李逸了,並且在李逸手下做過事.
石磊.
當初,李逸幫助鄭鐵軍打理永和會所的時候,他是李逸的得力助手,甚至給李逸傳授了不少打理場子的經驗.
一開始,石磊雖然對李逸尊敬,可是內心深處卻多少有些看不起李逸,認為李逸只是幸運罷了,起點比他高.
然而……當他見證李逸在面對杭州黑道教父瘋狗喬七指時那副穩如泰山的架勢後,他才知道李逸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窩囊,相反,要比他出色的多.
那一次,他見證了李逸的崛起,蕭青山的出現讓名震南方黑道的喬七指像是一條哈巴狗一樣從李逸的褲襠下鑽了過去.
那一天過後,李逸的名頭響徹了整個南方黑道!
見證那件事情的石磊在那之後甚至認為李逸會靠著蕭青山這棵大樹平云之上,成為南方黑道乃至全國黑道數一數二的人物.
隨後李逸的一系列變化都印證了石磊的猜測:在蕭青山的照顧下,李逸憑著自己的能力不斷向上攀爬,甚至擠走了猛虎幫天字頭曾經的少主人--蕭強,成為猛虎幫天字頭的繼承人.
讓石磊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一切要順理成章實現的時候,命運和李逸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李逸殺死了戴樂,蕭青山親自派人除掉李逸!
事實上,不僅僅是石磊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來得太神奇,足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而事實上它卻發生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望著門口一臉複雜表情的石磊,李逸微微一笑:"坐下聊,石磊."
李逸的話將石磊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他勉強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到李逸的身旁,坐下,卻是一臉拘謹的表情,望向李逸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
緊張.
這一刻,石磊緊張了.
永和會所是上海數一數二的大場子,作為永和會所的管理者,石磊的心理素質和能力毋庸置疑,他見過太多的大人物,甚至在見到鄭鐵軍和蕭青山時都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李逸他卻緊張了!!
"石磊,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不管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以前的情分還在,所以你不必緊張."李逸看出了石磊的緊張,微笑著說了一句,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香煙丟給了石磊.
石磊摸出香煙點著,狠狠吸了一口,在尼古丁的麻醉下,他的情緒穩定了許多.
"李先生……"連續吸了幾口煙後,石磊徹底冷靜了,他試圖對李逸說什麼.
李逸揮手打斷了石磊的話:"石磊,我說了,你我算是朋友,不用這麼拘謹,叫我李逸吧."
石磊點了點頭,只是表情有些古怪,或許他沒有想到李逸會對他如此客氣.
"你不用感到奇怪,我雖然是個瑕疵必報的人,可是我也知道這天下,冤有頭債有主,不會隨便將恩怨轉移到無關人的身上."李逸輕輕地說著,像是在對石磊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複雜:"何況,你我也算得上朋友,而鄭叔和勇剛的恩情我也記著."
聽了李逸這番話,石磊的表情愈加的複雜了.
在來到這里之前,他得知李逸干掉了蕭強,甚至連老貓也死在了李逸的手里.這無形中給了石磊巨大的壓力,也讓石磊本能地認為,李逸見到他的時候絕對沒有好臉色,甚至可能對他下手.
在這樣一種情形下,石磊對于這次洛杉磯之行充滿了擔憂,只是不能違抗命令,只得硬著頭皮來了.
如今,李逸表現得如此客氣和念舊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同時心中有個直覺告訴他:蕭強和老貓的死絕對有貓膩!
石磊的直覺是對的,只是他不可能知道其中的貓膩.
"你是不是在好奇我為什麼會對你如此客氣?或者說,我為什麼會殺蕭強和老貓,唯獨對你客氣?"李逸見石磊不說話,微笑著問道,只是他笑容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李逸的話讓石磊心中一動,他本能地點了點頭.
"我之所以和蕭青山決裂,是因為殺死了戴狐最疼愛和器重的孫子戴樂.而整件事情都是蕭強一手策劃的,甚至當我逃到香港以後,蕭強曾帶人去殺我.只是他太自以為是了一些."說起過去的往事,李逸沒有像上次面對諸葛明月那樣充滿怨氣,而是一臉平靜的樣子,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更是像沒有漣漪的湖面一般平靜,只是隱藏在平靜背後的恨意足以用恐怖來形容.
"你認為我該殺他麼?"李逸說到這里轉頭問石磊.
或許沒有想到李逸會這麼問,石磊先是一怔,隨後點了點頭.
"至于……老貓!"李逸說到老貓的時候,語氣中多少有些惋惜,為那個沉默寡言卻重情重義的男人而惋惜:"當我在這里遇到他和諸葛明月的時候我沒有想過殺他,我只是當面羞辱了諸葛明月.在我看來,如果蕭青山當初派老貓帶人去殺我的話,把握更大一些,不過老貓沒去,所以我沒有動他."
聽到李逸這番話,石磊想說什麼,而李逸卻是沒給他機會,繼續道:"我甚至沒有動諸葛明月,那個女人雖然從一開始就對我不爽,可是我沒有動她,因為她曾經教過我不少東西,雖然不是心甘情願的,但畢竟算半個老師."
"可是……我不動他們,他們卻不放過我啊!"李逸再一次笑了,笑得很複雜:"諸葛明月看到我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知道他們的好日子不多了,所以利用老貓對她的情,讓老貓來殺我.可是她就沒有想過我李逸能夠活著逃出國內,在沒人沒錢的情況下在美國出人頭地,只是靠上天眷顧我麼?如果我李逸那麼容易死得話,我早死在國內了,不用她來到拉斯維加斯看到我出人頭地以後再動手啊!老貓死了,我雖然認為他死得不值,可是我不認為殺他有錯,他不死,我就要死,你說呢?"
李逸這番話卻是讓石磊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他的臉上寫滿了驚訝二字!
他不是為李逸之前沒動手而驚訝,而是對老貓和諸葛明月之間的關系驚訝!
"老貓愛諸葛明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貓在諸葛明月跟蕭青山以前就愛上諸葛明月了."李逸淡淡道:"這個癡情的男人為了愛一個人,甯願給他帶綠帽子的男人當十幾年的保鏢和影子,甚至最後為了諸葛明月去死."
"他是一個苦命的男人."說到最後,李逸歎了口氣,對于殺死老貓他不後悔,可是他卻認為老貓為了諸葛明月那個女人這樣活一輩子很不值得.
當然……李逸也清楚,他永遠都不會懂老貓的世界,就像是蕭青山不懂他一樣.
這個世界,讀懂一個人很難.
"而你就不同了,你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算得上蕭青山的人,可是你是在給鄭叔做事,而且我們之間也沒什麼恩怨,相反,我們之間還合作過,我從你那里學到過不少管理場子的經驗,所以,你不用擔心,無論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我都不會對你動手."李逸凝視著石磊那張掛滿驚訝表情的臉,沉聲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來這里的目的了,是蕭青山讓你來的麼?"
"呼~"
石磊先是吐出一口悶氣,然後輕輕地掐滅煙頭,待表情穩定一些後,道:"李……李逸,我來這里不是蕭先生讓我來的,是鄭叔."
"鄭叔?"李逸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隨後自嘲地笑了笑:"一樣的,蕭青山了解我,知道我對身邊的人都不錯,尤其是對曾經對我有恩的人,他想通過鄭叔達到他的目的,這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李逸的話讓石磊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鄭鐵軍是不是根據蕭青山的意思辦事.
"讓你來做什麼?談關于賭場的事情麼?"李逸問.
問罷,李逸點燃一支香煙,輕輕地吸了起來.
石磊本能地搖了搖頭:"沒有.鄭叔只是讓我來告訴你一些事情."
"告訴我一些事情?"聽到石磊這麼一說,李逸笑了,和之前的笑容不同,這一次他的笑容很冷,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這個時候蕭青山知道跟我解釋了!哈哈!到底是蕭青山傻了,還是蕭青山他認為我李逸是個傻瓜?"
"李逸……"石磊試圖說什麼.
李逸卻是不理會石磊,冷笑道:"解釋?去他媽的解釋!這件事情還用解釋麼?他早干什麼去了?當初他派人去抓我的時候怎麼不想跟我解釋?嘿!那時候,他可沒想過給我解釋什麼啊,他甚至還給蕭熒熒打了電話,而打電話的目的只是為了得知我在哪里!"
說到這里,李逸狠狠吸了兩口煙,語氣低沉地說道:"他那個時候沒有想過給我任何解釋,他得知我所在的地方後,就立刻派人去抓我了!哈哈,我知道,我李逸殺死了戴樂,惹怒了戴狐,他為了不牽扯進去親自派人抓我,試圖撇干關系!蕭青山他聰明啊,可是他有些聰明過頭了,以我那時候對他的情,哪怕他在電話里告訴我,那件事情他無能為力,我也不會怪他啊!我壓根就沒有想過他出面幫我解決那個麻煩!我他媽的甚至做出決定,獨自跑路,撇清與他的關系,不牽連他的."
"可是……他太急了,嗯,也太狠了一些!"李逸說到最後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恨意終于爆發了,渾身上下充斥著令人心悸的殺意.
恐怖的殺意讓石磊臉色連續變了幾次,他感到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冰窖一般,一股無法抵擋的寒意從頭頂傳遍全身.
"石磊."李逸連續吸了幾口香煙,在尼古丁的麻醉下,他的情緒再次恢複了冷靜:"如果你這次來這里只是為了幫著蕭青山轉告一些話,那就不必了,沒有那個必要,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沒有必要解釋什麼!"
聽到李逸這麼說,石磊不由歎了口氣.
他明白,即便他說破嘴皮也是無濟于事的,而且對于鄭鐵軍讓他轉達的話,他也並不知道真假.
最重要的是……在眼前這種情況下,李逸根本不可能聽他說那些話的.
那無疑會觸摸李逸的逆鱗!
"李逸,既然你不願意聽,那麼我就不說了."石磊歎了口氣道:"我這次來除了要轉達一些話外,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李逸問.
石磊正色道:"鄭叔說要把老貓的骨灰帶回去."
愕然聽到石磊的話,李逸的眉頭微微一挑,沒有說話.
"鄭叔說,將老貓的骨灰埋在拉斯維加斯不太好,應該埋到國內,這樣老貓自己也不會有什麼遺憾.再者,鄭叔說等到老貓的祭日的時候,他可以去給老貓上支香,敘敘舊."
聽了石磊這番話,李逸相信關于老貓的事情是鄭鐵軍的意思,在他的記憶中鄭鐵軍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當初,他第一次得罪燕南天手下的走狗時,蕭青山為了不招惹麻煩曾經打算將李逸拿出去背黑鍋.
那一次,鄭鐵軍和李逸沒有任何交集,但鄭鐵軍卻勸說了蕭青山很久,甚至最後親自在電話里告訴李逸跑路!
"好!"想起鄭鐵軍那凶悍的模樣,李逸忍不住答應了下來.
對于他而言,無論是鄭鐵軍還是鄭永剛都是恩人,前者把他當成晚輩一樣溺愛,而後者--鄭勇剛為了李逸殺死楚戈一行人,最後為了不引起懷疑自殘的畫面,李逸永遠都不會忘記!
"兄弟,總有一天我會還你這份人情."
同樣的,對于當初許下的誓言,李逸也永遠不會忘記.
除了鄭鐵軍的緣故外,李逸多少也算是給了石磊一個面子.
正如李逸前面所說的那樣,對于石磊,他沒有任何仇恨.
聽到李逸答應了下來,石磊不由松了口氣,這次他來這里就是為了辦這兩件事情,如果一件都辦不成的話,他沒法回去交差.
眼看石磊的表情變得輕松了許多,李逸轉移話題:"石磊,勇剛他現在還好麼?"
來到美國後,李逸曾想打電話和鄭勇剛敘舊,可是也知道那樣對于鄭勇剛影響不好,只得作罷.
"那次勇剛帶人去抓你,中途受傷,回去後遭到了蕭先生的怒斥."石磊深意地看了李逸一眼:"之後,勇剛去了醫院.他的傷並不嚴重,沒過多久就好了.不過等他出院以後,蕭先生沒有在重用他,如今的他幾乎將心思放在了女人身上……"
聽到石磊的話,李逸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在他的記憶中,鄭勇剛雖然有點好色,可是自制能力還是不錯的,干正事的時候絕對不會想著女人.如今,鄭勇剛變成一幅花花公子的形象幾乎都是因為那件事情的緣故.
"你知道一個叫楊帆的人麼?"李逸想起了楊帆,盡管以前他認為楊帆並不會出事,不過一直沒有楊帆的消息,對于楊帆的處境還是有些擔心的.
"楊帆?"石磊先是一怔,隨後想起了什麼,答道:"應該是鄭叔說的那個人了."
"哦?鄭叔怎麼說?"李逸眉頭皺起.
石磊歎氣道:"你出事以後,鄭叔將我和勇剛特地叫到一起,叮囑我們千萬不能對外暴露你和楊帆的關系,生怕那件事情會牽連到楊帆.還說,如果有必要的話,要幫助楊帆……"
石磊的話讓李逸心頭不由狠狠一震!
隨後,他的腦海里閃現出鄭鐵軍那張刀疤臉,想起了當初鄭鐵軍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對他推心置腹的畫面,想起了鄭鐵軍對口木人那股刻骨銘心的恨……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背景,動我兒子就是觸我鄭鐵軍的逆鱗,你們可以動用家族力量來干掉我.但是,你們記住,干不掉我,我殺你們全家!"
"小子,看得出,你野心不小."
"有興趣跟我混麼?"
"既然你答應跟我混,那麼你這條命我保定了!我的一向原則是,你跟我混,我這個當大哥的就會罩你!所以,即便是老蕭要拿你背黑鍋,我也跟他翻臉!"
鄭叔,勇剛,你們的恩情,李逸這輩子沒齒難忘!
想起這一切,李逸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