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的嘴唇微動,在侯聽芙的聲音里,他有些動搖了.
"醫生說,病人在進行了心髒移植手術後,因為體內激素的原因,性格也會出現變化.
小煙進行手術後,她的性格確實變了很多.
以前……我是沒有聽小煙唱過歌,看她跳過舞,還有小煙居然會中醫這事……我們家從沒有給她請過中醫,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的……也許她真是自己看書自學的.
小煙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等于重新活過來一次,但是不管她怎麼變,她都是我妹妹.
她想參加那個選秀節目,一開始我們家全都反對的,後來,媽媽和爸爸,最先被小煙說動了.
這一次的事,確實讓小煙重新認識了世界,聽芙,我只希望,鹿小幽能刪除她發的那條微博,減少對一個心髒病人的傷害."
沈牧的聲音里多了幾分乞求的意味.
侯聽芙深呼吸了一口氣.
接著,她又感到有些好笑.
即使沈煙突然會中醫針灸,會跳舞會唱歌,可沈家的人依舊相信,她是沈煙.
這或許就是家人之間過分的愛她,而產生的執拗吧.
畢竟沈煙是他們一家人的心頭寶,這麼多年來,沈家山上下下的心都牽在了沈煙身上.
如果侯聽芙直接告訴沈牧,沈煙已經不是以前的沈煙了.
沈牧肯定是不相信的.
說不定,沈牧還會和她疏離.
如果這事再被沈夫人知道了,沈夫人為了沈煙而罵她,和她斷絕來往的事,很有可能發生.
也許現在,沈夫人對侯聽芙已經頗有微詞了.
她是沈夫人的干女兒,但畢竟只是"干女兒".
侯家的千金,和她生下來,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侯聽芙靠在沙發椅背上,她雙手環抱在胸前,雙腿交疊.
沈牧學過心理學,知道侯聽芙這樣的動作,代表著她對沈牧的防備.
因為沈煙的事,侯聽芙也受到了不少傷害.
沈牧就說道:
"你和小煙之間,我知道是節目組有意制造話題,節目播出後,我派人去詢問過錄制現場啊的工作人員.
原錄制視頻里,你和小煙之間是沒這麼重的火藥味的,節目組通過後期,加劇了你和小煙之間的沖突.
我已經和節目組還有後期公司交代過了.
不要給你和小煙兩人制造出任何負面的信息."
侯聽芙呵了一聲.
"你保護好你妹妹就好了."
她說,"我在錄制節目的過程中,質疑沈煙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節目播出來會是什麼效果了.
人家節目組也是需要吃飯的,後期加強矛盾,也是營銷手段,這就是商業,沈牧,你是沈氏集團的執行總裁,你會覺得為自己的公司做營銷,就是錯的嗎?
說到底,人踏入娛樂圈,走到了會向數百萬,數千萬人轉播的鏡頭前,會獲得多大的贊美,同樣也會獲得多大的詆毀!
成名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能承受住看過節目的觀眾對我的質疑,辱罵,詆毀,不是因為我本身承受力,就比沈煙來的強.
而是因為我知道,節目播出後,這些東西,就會來的,這是我出現在鏡頭前,必定會遇到的事.
如果不想被質疑,被誤解,被責罵,那就不要出現在媒體鏡頭前!
安安靜靜,做沈家的千金,享受不被任何人煩憂的人生好了."
"想出名,又承受不住網絡帶來的暴力,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侯聽芙呵笑了一聲,她直視向沈牧.
"我問你,如果有一筆單子,能有50%的淨利潤,你做嗎?"
沈牧,"我做."
"如果一筆單子,能帶來100%的淨利潤,但需要在違法的邊緣試探,你做嗎?"
沈牧愣了一下,還是回答,"我做的."
100%的淨利潤,在這世界上,通過合法的買賣是很難做不到的.
"如果一筆單子,能帶來300%-500%的淨利潤!你可以殺人放火,但不會被法律審判,為了500%的淨利潤,你願意殺人嗎?"
沈牧的呼吸,加重了些許.
"如果殺人不會被制裁,又能獲取500%的淨利潤,任何商人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當明星,也是這樣."侯聽芙說,"一夜成名,恨不得把24小時掰成48小時來用,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掙錢!
而且,還不需要殺人放火,只要你願意付出自己的時間,把最擅長的事,做到最好就行.
可同時,因為被大量曝光,就會有無數人沒有理由的討厭你,辱罵你,肆意發泄自己陰暗的一面.
但為了500%的淨利潤,遭遇網絡暴力和謾罵,對明星而言,是不值得一提的事.
當然,因為網絡輿論,影響到了他們的事業.
他們可能就會陷入焦慮,抑郁.
那這時候,就是比拼,誰能堅持到最後的時刻了."
"我不會讓小幽去刪除她發過的微博,人家在幫我,那是她的選擇.如果這次,我讓她刪除了,下次我再遇到什麼事,或許……她就不會再像今天這樣為了我,挺身而出了."
沈牧抿住嘴唇,他低下了頭.
侯聽芙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
"好,我明白了."沈牧咽了咽喉嚨,"聽芙,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小煙進入娛樂圈的事,是我們考慮不周,在她身上發生這樣的事,也有我們的責任."
沈牧也有些懊悔,他確實不該讓侯聽芙說動鹿小幽,刪除鹿小幽的微博.
鹿小幽發什麼樣的微博,本身就不是他們能夠干預的.
沈牧起身准備離開的時候,侯聽芙送他走到玄關處.
"沈小牧."在沈牧穿鞋的時候,侯聽芙忽然開口道:
"沈煙在進行心髒移植手術前,你們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手術會失敗?"
沈牧彎著腰,他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看向侯聽芙.
"在小煙不滿10歲的時候,我們家就四處尋找適合小煙的心源,為她在世界各大醫院排隊.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了一顆適合她的心髒.
醫生當時說,以小煙的身體狀況,心髒移植手術的成功率,只有30%,移植心髒,很有可能會導致她命喪手術台,或在術後出現排異反應,沒換心髒,她或許還能苟延殘喘幾個月.
但換了心髒,她可能能活幾年,也可能在一到兩天的時間里,就離開我們了.
我們一家人商量了很久,還是做了決定."
"明知道有很大的幾率,會加速沈煙的死亡,你們還是……"
"媽媽說,為了那30%的幾率,她想賭一把.
如果小煙在手術後出了什麼意外,媽說出了,願意跟著小煙一起死這樣的話.
不做手術,小煙最多只能再活兩到三個月了.
聽芙你是不知道,那段時間,媽媽的情緒已經非常不穩定了.
兩三個月後,小煙要是因為心衰竭死了,媽也不願意再活下去了.
當時的我,還有爸爸,都想賭一把,我們賭的,是兩個人的命!
我們都不想看到,媽媽在因小煙的事,而心力交瘁下去."
侯聽芙的視線直視向前,沈牧卻感覺,她好像沒有再看自己.
她好像在想著什麼.
最近沈牧總有一種錯覺,好像侯聽芙在突然之間,比他更了解沈煙了.
明明他和沈煙是親人,他跟沈煙又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
沈牧也覺得,這段時間以來,他越來越不了解沈煙了.
自從沈煙從手術台上醒過來,她變了好多……
臨走前,沈牧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隨口一問:
"最近……燕南潯還有來找過你嗎?"
侯聽芙已經送沈牧到了自己家門口.
聽到"燕南潯"這三個字,她有一種疏離的陌生感.
她笑著說,"沒有,他來找我干什麼?我和燕南潯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
沈牧看著侯聽芙浮在臉上的淺笑,她越是說的輕松不在意,越讓人感受到,她受過的創傷,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