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忍辱負重



日軍占領南京,其特務機關的重建還是相當緩慢的.

現在需要的不是特務機構,而是讓鮮血和死亡彌漫在這座城市.

整個南京,淪陷為了悲慘的人間地獄……

……

從日軍進入南京的第一天開始,任英豪就始終表現的非常鎮定.

他沒准備離開這座城市.

他得幫孟老板照看這里的產業,完成孟老板交給自己的任務.

一面日本國旗懸掛在了恒隆公司門口.

還有一面用日語寫成的橫幅:

"歡迎大日本帝國攻占南京"!

……

任英豪聽到了外面的槍聲,嘶吼聲,絕望的慘叫聲.

他閉著眼睛,一句話也沒有.

外面傳來了用力的砸門聲.

任英豪趕緊起身.

"咚"!

門被砸開了,一個正准備去開門的伙計,捂著肚子,慘叫著倒在了地上.

一把刺刀洞穿了他的肚子.

幾個殺紅了眼,窮凶極惡的日軍士兵,在一個少尉的帶領下沖了進來.

他們不會因為一面日本國旗,一條寫著日語的橫幅而就選擇相信的.

"自己人,自己人!"

任英豪急忙用並不嫻熟的日語叫道.

少尉手一揮,制止了自己的士兵.

他來到了任英豪的面前,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

"長官,自己人,自己人."任英豪點頭哈腰,掏出了煙:"長官,您抽煙."

少尉接過了煙,任英豪剛殷勤的劃著洋火,湊上去,卻猝不及防的被那個少尉"趴"的結結實實的抽了一個巴掌.

任英豪被打得眼冒金星.

少尉破口就罵:"八嘎,你是支那豬."

"是的,我是支那豬."任英豪半邊臉都被打紅了,卻毫不在意:"可是,恒隆公司,和大日本帝國合作的非常愉快.杭州,松平株式會社,我們的貿易合作伙伴.松平伊男,我們的朋友."

"什麼事?"

一個少佐又帶著幾名日本士兵走了進來.

"少佐閣下."少尉急忙上前:"這個支那人,說他是杭州松平株式會社的貿易合作伙伴,說一個叫松平伊男的是他的朋友."

以他的階級,當然不可能認識什麼松平伊男.

少佐渾身都是血跡,大概剛剛殺了不少的人,當他聽到"松平伊男"這個名字,頓時態度有所轉變:"你,松平大人家的朋友?"

"是的,是的."任英豪趕緊說道:"松平伊男,我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您可以去調查,如果我說的是假的,您砍掉我的腦袋."

"很好,我會去調查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松平家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少佐拍了拍任英豪的肩膀:"你就待在這里,不要出去.外面非常危險."

"是,是."

任英豪點頭哈腰的送走了這些凶神惡煞一般的日本人,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也顧不得那個剛剛被殺的伙計,趕緊叫過了另一個伙計:

"快,再趕做一面橫幅,寫上'松平大人合作伙伴’."

……

憑借著松平家的名頭,任英豪和他的恒隆貿易公司成功的躲過了可怕的災難.

而從這一時刻開始,他開始悄悄的接納南京難民.

根據統計,從南京城破到十二月月底,任英豪在恒隆公司內,共收納南京難民一百五十三人.


不多,但他已經盡力了.

同樣的,這段時間,他一共招待了超過十五批的日本劊子手,不僅僅只是簡單的招待,而且都是好酒好菜的侍候著.

南京江南貢院附近恒隆公司的名字,很快便在日軍之中傳出.

盡管附近都被日本人破壞殆盡,但是恒隆公司分毫未損.

有些嘴饞的日本軍官,總會來到恒隆公司吃喝一頓,然後繼續去展開他們的獸行.

只是他們怎麼也都不會想到,就在隔壁幾個房間的地窟里,藏著大量的南京難民.

每一次,任英豪都是提心吊膽的,就生怕有什麼動靜讓這些日本人察覺了.

一百來號人啊,他們的命都捏在自己的手里啊.

他真的挺佩服孟老板的,他一早就猜到,南京一旦城破,日軍肯定會在城里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的.

不過最讓他佩服的是,孟老板怎麼會想到拿松平株式會社的牌子來當擋箭牌的?萬一日本人真的去調查了,那不就曝光了?

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這竟然是真的!

日本人和杭州方面核實過,恒隆的確是松平株式會社的貿易合作伙伴,而且在十二月底的時候,松平伊男親自派人來到南京,要求對恒隆公司展開全面保護,不要再遭到騷擾.

日本人對于松平家這種大貴族家庭是相當重視的,隨即下令嚴禁再對恒隆公司進行騷擾.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來恒隆喝酒的日本人再也沒有了.

孟老板,究竟他媽的是怎麼做到的啊!

到了這個地步,任英豪也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

……

日本人松平伊男欠款十一萬美元,月息三分,利上加利……欠款人松平伊男,願意以松平株式會社,松平家財產,以及本人未來繼承之貴族頭銜抵押……

麻將,真的是好玩啊……

……

任英豪搖身一變,成了南京城破後第一批,也是最有名的漢奸.

那是1月1日,1938年的第一天.

任英豪急匆匆的從外面回去,滿城的慘劇,讓他不肯再多停留一步.

"先生,先生."

一個人忽然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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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任英豪停下了腳步.

"你是任英豪任先生吧?"

"是我."

"有人托我把這個帶給你."

"哦,什麼?"任英豪湊了過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一條麻袋忽然套出了他,接著一板磚就把他打倒在地.

幾個人對著麻袋拳打腳踢,任英豪聽到那些人一邊打還一邊罵:"狗漢奸,狗漢奸!"

"日本人,快跑."

任英豪知道那些人逃跑了.

軍用皮靴踢了踢他:"嘿,你死了沒有."

說的是日語.

任英豪擺脫麻袋,掙紮著爬了起來,頭上淤青,渾身傷痕,一顆牙齒也被打掉了.

"任先生?"帶隊的日本軍官曾經在恒隆公司喝過酒,一眼就認出了任英豪:"是那些支那人做的,我現在就幫你去抓他們."

"算了,算了."

任英豪覺得自己的右臂好像骨折了,苦笑一聲:"不必麻煩皇軍了."

……

任英豪回到公司,讓人出去找一個骨科大夫來給自己看看.


他想哭,真的想哭.

在這里,有一百五十三個南京難民受到自己的保護啊.

自己不是漢奸.

可是那些打自己的人不知道.

在很多人的眼里,任英豪就是漢奸.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歎息一聲,叫過了手下:"看到我這樣子了嗎?"

"看到了."

"我慘不慘?"

"……挺慘的."

"記得."任英豪強迫自己露出笑容:"可我們在做積德的事,日本人在南京殺了好多人,他們下輩子變豬變狗還債,可是我們呢?現在被人罵,被人打,下輩子,不是大財主就是當大官的,記得了,咱不冤."

那個出去找大夫的伙計回來了,可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任老板,找不到大夫啊."

"怎麼會找不到?"

"我們相熟的馬大夫死了,全家都被殺死了.吳大夫因為被迫幫一個日本軍官看過傷,所以沒事,可一聽到是您,他就……"

伙計沒有說下去,可是任英豪明白

自己是漢奸啊,誰會幫自己來看病啊.

……

夜深了.

地窟里的那些難民,被叫出來活動一下.

可是即便這樣,他們也必須要小心翼翼的,不能發出一點聲響.

院子里,房間里,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人.

還活著.

他們都還活著.

"任老板,您這是怎麼了?"

一個老人看到了任英豪的慘狀.

"沒事,沒事."任英豪笑了笑:"被人打了,手臂好像骨折了."

"我懂點醫術,我來幫您看下."

"哎,那就辛苦你了."

……

老人幫任英豪治療了一下,可是在治療的時候,眼淚一直都在掉.

等到活忙完了,老人擦了一下眼睛:"任老板,您不說,我也知道,您是被自己人打了吧,給自己人當成漢奸了.你放心,等到日本人走了,我們一定告訴所有人,我們的命都是您救的,您是大恩人,您是我們的活菩薩啊!"

"別,一說出去,我就完了."任英豪搖了搖頭:"日本人一時半會不會走,你們要是想感激我,以後一定不能說出在我這里藏過."

"任先生."

老人怔怔的看著任英豪,然後,緩緩的跪倒在了地上.

院子里,房間里,所有人都齊齊的跪倒在了帶上.

黑壓壓的一片啊.

沒人說話,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任英豪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值了,值了,什麼都值了啊.

被自己人冤枉,被自己人不理解,在這一刻任英豪都不在乎了.

這些人的命,全部都是自己救的.

老人哽咽著說道:"任老板,您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報不了,我們的孩子報答您,我們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給您立長生牌位!"

任英豪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用力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