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駐滬總領事館.
上海,大年初一.
今天,是領事館邀請各外國領事館人員,各外國機構負責人,舉辦新年招待會的日子.
和南京大使館同步進行.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
這是日本重新向國際展示自己形象的最佳機會.
1933年2月24日,國聯大會以42:1投票通過否認偽"滿洲國"合法性的聲明,要求日本將東北歸還中國.
唯一投了自己一票的日本看上去無比委屈.
會場上,日本特派全權大使松岡洋右大放厥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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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拖住新生的共-產主義蘇聯,抵禦布爾什維克的在遠東的擴張,日本建立滿洲國不顧流血犧牲打頭陣,卻得不到歐美等國的理解!
他當場宣布日本退出國聯,隨即帶領手下憤然退場.
松岡洋右回到東京時,大批民眾聚集在火車站迎候,瀟灑退出國聯大會的松岡洋右又像凱旋的將軍一樣從人群中瀟灑走過.
3月27日,日本政府發表通告,正式宣布日本退出國際聯盟.
淞滬抗戰爆發之後,日本在國際上繼續蒙受了強大的政治和輿論壓力,迫使他們不得不到處救火.
而最近還有一些消息,說占領南京的日軍,在中國的這座曆史名城里,做出了"很不堪,很可怕"的惡行.
日本方面當然竭力否認,一律辯解為這是謠言中傷.
為此,他們特意授意在前線的軍官,趕拍了大量的照片,偽造了大量的證據,企圖來證明大日本帝國的"皇軍"是一支得到當地中國民眾用戶的"友善之師"!
滬甯兩地做了充分的准備,以確保這次招待會的成功.
日本駐滬總領事館領事岡本季正親自負責此次的招待會.
就在今天一早的時候,他接到了來自南京大使館的電話,那個叫約翰-拉貝的德國人,在新年的第一天,所有傭人和雇員都隆重的向他拜年,難民們在院子里排著整齊的隊伍向他三鞠躬.許多年輕的姑娘們感謝拉貝保護了她們,救了她們.
中國人獻給他一塊長3米,寬2米的紅綢布,上面寫著"你是幾十萬人的活菩薩".
這可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而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實了今天的招待會有多麼的重要,自己身上承擔的壓力有多麼的沉重.
領事館內外如臨大敵,日本人一個比一個緊張.
很快,招待會就要開始了.
中午的時候,已經陸續的有外國人來到了領事館……
……
大光明電影院.
孟紹原走進了這家電影院.
過去,這里放映的幾乎全部都是美國電影,也是上海市民最喜歡來的地方.
吳靜怡早就到了.
放映員被帶了過來.
他看起來有些害怕.
莫名其妙的,從昨天開始,他就被控制了起來.
昨天可是除夕啊,他居然在電影院里待了一個晚上.
幾個特帶著武器的人,一刻不停的看管著他.
當然,態度還是不錯的.
他的老婆孩子專門被帶到了電影院,還給他們准備了酒菜,並且告訴他們,只要大年初一的時候順利的按照他們的吩咐做完事情,他就自由了.
可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啊?
"名字?"
孟紹原看著他問道.
"馬貴生."
"上海人?做這行幾年了?"
"是,我上海人,做這行三年了."
"那是老資格的放映員了."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今天,我要你放映幾卷膠卷,下午兩點准時開始.你可以去調試一下了."
隨著膠卷一起叫到馬貴生手里的,還有一張三千大洋的支票.
馬貴生長到那麼大都沒有見過那麼一大筆的錢.
"這……這是給我的?"馬貴生似乎還不敢相信.
……
"領事閣下,今天記者來的似乎不多,大多數都是日本記者."
"去看一下,怎麼回事?"
"還有,陸軍部的萬田義男來了,說今天可能會發生針對招待會的恐怖活動."
"不要慌張,去,給工部局電話,繼續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多派一些巡捕來,還有,讓我們的人嚴加防范."
"是的."
……
"先生."
調試完畢的馬貴生走了出來,眼睛紅紅的,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哽咽起來:"經過初步調試,膠卷都可以正常放映……我看到了,太慘了,太慘了……那麼多的同胞啊……"
他忽然蹲在地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起來,擦去眼淚."
孟紹原的聲音堅定無比:"所以,我們要把在南京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把真相展現在全世界的面前.兄弟,你是內行,拜托了."
馬貴生站了起來,用力擦了幾下眼淚,掏出了那張支票:"先生,這個錢,我不能收.今天我免費給大家放."
"這是你應得的……"
"不,先生."馬貴生慘笑一聲:"那麼多的同胞死了,我要是收了這錢,還算是個人嗎?"
"謝謝."孟紹原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這些膠卷,我們請柯達上海公司的人幫我們剪輯過,並且額外加上了解說詞文本.你的責任,就是完整的將其放映出來."
"放心吧,先生."
這一刻的馬貴生,覺得自己義無反顧!
……
"美國駐滬總領事館副領事約翰-謝偉思到!"
約翰-S-謝偉思,本名塞維斯,出生于中國成都美國傳教士家庭,是一個地道的中國通.
同時,他也是對中國持有強烈同情態度的外國人之一.
"副領事先生,歡迎歡迎."
岡本季正笑容滿面的將他迎了進來:"您的到來,是我們的榮幸,這也將極大的促進日美關系."
"也許吧."謝偉思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他知道日本人今天要做什麼,無非就是為他們的戰爭罪行進行美化而已.
讓他非常無奈的是,在對待日本的問題上,美國政府表現的過于遷就和軟弱了,這也促成了日本無所顧慮的態度.
無論如何,遭受苦難的,是這片土地啊!
……
孟紹原點了一根煙.
已經陸續有人來到了電影院.
媒體的記者們,各國機構在滬辦事人員,甚至還有幾個工部局的官員.
這其中,就包括了"上海公共互助會"的成員喬伊-弗里蒙特以及霍伊斯.
蔡雪菲也在邱管家的陪同下來了.
這點是孟紹原沒有想到的:"夫人,你不適合來這里."
"為什麼?"蔡雪菲反問道.
"因為……"孟紹原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因為一會放映的影片,會引起你的極度不適感的."
"這是我自願的."蔡雪菲很平靜地說道:"我,和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真相,都想要知道在南京到底發生了什麼!"
……
"各位尊敬的先生們."
邀請的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春風滿面的岡本季正,照例進行了一番歡迎,然後很快把話題轉到了今天的真正目的上.
他向在座的賓客,展現了大量的照片.
照片上,有的是中國老百姓在那揮手歡迎日軍進城.有的是中國老百姓在那"親密"的和日軍合影.
甚至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日軍士兵,正在背著一個中國老太太.
多麼了不起的"親善"啊……
……
大光明電影院,下午兩點.
絕大部分的人都到了.
擴音器里,一個聲音緩緩響起:"今天,是中國傳統的新年,我本來應該說一些祝賀的話,但我實在無法說出.就讓影片來告訴你們吧.我必須提醒大家的是,今天放映的,一共只有三卷,每卷37分鍾,這是由一台16毫米的攝影機拍攝下來的.一共有很多卷,但我們只選取了三卷進行放映,因為這里面的內容可能會引起大家的極度不適……"
孟紹原說完了,他看了看身邊的馬貴生,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
"諸位尊敬的先生們,女士們."
岡本季正的聲音慷慨激昂:"我剛剛向諸位展示的,是大日本帝國的士兵們,在南京城里所展現出來的嚴格軍紀,國民政府腐敗到了極點,並且悍然挑起了這場戰爭.而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所到之處,受到了中國老百姓的普遍歡迎,這點也證明了……"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長辛克萊爾,和謝偉思的助手悄悄的走了進來,兩個人分別在工部局總董莫耶斯和謝偉思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莫耶斯和謝偉思面色都是大變.
兩個人低低的商議了一會,似乎很難做出決定.
最終,還是謝偉思下定了決心:"莫耶斯先生,總該做點什麼的,既然那個人已經這麼做了,他就不會住手的.如果我們沒有行動,會陷入到很大的被動中去."
"好吧."
莫耶斯歎了口氣:"這個瘋子啊."
然後,他猛的抬高了聲音:"尊敬的領事先生,請原諒我很粗魯的打斷了您的演說,但是在大光明電影院,正在發生著一些事情.我建議有興趣的人,可以都到那里去看一看."
岡本季正一怔:"總董先生,您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真相,我們不總是在說真相嗎?"莫耶斯語氣凝重:"你們有真相,可是中國人也有他們自己說的真相,然而真相到底是什麼我想我們只能夠自己憑借眼睛去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