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紹儀遇刺案,不光震動了公共租界,甚至震動到了全國.
他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
他的故交好友,門生故吏,紛紛為其鳴冤,要求公共租界立刻抓捕凶手.
工部局蒙受了沉重的壓力.
可是要真正偵破這件案子太難了.
而請願聲依舊不絕于耳.
甚至有人直接給戴笠去了電話,要求上海軍統展開全面調查:
唐紹儀到底是被日本人殺的,還是被自己人干掉的?
總之種種要求不絕于耳.
孟紹原一直不是太明白.
現在,以及未來的幾十年里,為什麼一直有人為唐紹儀鳴冤?
就因為他是民國元老,過去做過不少好事?
那些北洋軍閥的名聲倒是不如他,可人家在大是大非,民族氣節上絕不像這位唐總理一樣搖擺不定,左右逢源,而是立場堅定,甯可喝粥也不對日本人虛與委蛇.
名聲?過去?
那位汪精衛過去還是個熱血的革命青年,可這一樣不妨礙他叛變投敵.
更加可笑的是,在孟紹原的那個時代,還有人企圖為汪精衛翻案.
說什麼汪精衛當漢奸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中日之戰中國無論是勝是敗,中國政府都依舊存在,最終得利的依舊是中國?
這就好比老婆給自己男人戴了綠帽子,還安慰自己男人,你將來要是死了,你孩子還是有爹的.
這都是什麼狗屁邏輯?
唐紹儀多次拒絕政府邀請,多次拒絕民間團體勸說,無論是勸他不要遺臭萬年的泣血哀告,還是懇求他南歸甚至直接寄了兩萬元旅費的一片苦心,一概置之不理.
被刺前,密會日本大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
這些加在一起,還要什麼證據?
非要等他真的投敵後才能夠刺殺他?
荒謬.
你有你的邏輯,我有我的道理.
殺也殺了,怎麼著吧?
工部局可不會想那麼多.
他們現在第一要緊做的,就是迅速平息輿論壓力.
在這樣的局面下,他們現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一個人:
孟紹原!
工部局總裁莫耶斯,警務處長辛克萊爾,迅速約見了孟紹原.
這可有些奇怪了,唐紹儀到底是軍統殺的,還是日本人殺的,可沒有明確目標.
而且,上海軍統的第一負責人是周偉龍.
可這些外國人還是直接找到了孟紹原.
在上海,尤其在公共租界,你要想解決一件事情,大多都繞不過這位"上海王"!
"和我沒有關系."
一坐下,孟紹原都不用對方開口,直截了當地說道:"唐總理被刺,我心里也非常的悲傷,但這不是我們做的,最起碼不是我的人做的."
"孟,我知道你在公共租界很有權勢."面對這個不可一世的年輕人,莫耶斯保持了極大的耐心:"所以,今天我們是來求你幫忙的."
所以今天我們是來求你幫忙的!
莫耶斯非常聰明,知道和這個年輕人不能來強橫的,否則他會以更加強橫的方式來對付你.
"說說吧,要我幫什麼忙."孟紹原旁若無人的掏出了煙盒,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
"雖然之前唐公館的人提供的幾條線索斷了,但還是在積極調查,也發現了一些新的證據."
辛克萊爾可是孟紹原的老朋友了,他在那里隱晦的提醒著孟紹原,警務處掌握了新的線索:
"我們之所以請你來,是不想讓公共租界再發生什麼事故,租界需要保持和平,盡管這聽起來有些荒謬.唐的遇刺案影響巨大,我們不可能什麼事都不做."
"說說看,你們掌握了什麼線索?"孟紹原不動聲色的問道.
"軍統,周偉龍!"辛克萊爾直接說出了這個名字.
孟紹原笑了笑,可是心里也還是發現辛克萊爾和巡捕房的那些人不是吃白飯的,周偉龍在刺殺完全之後,迅速下令銷毀證據,撤離行動成員,但卻還是那麼快的暴露了.
辛克萊爾繼續說道:"殺手乘坐的是一輛租來的轎車,車牌號是6312,可是租車者身份不明.然後,我們直撲謝志磐家,可是謝志磐卻跑了,不過有一件事殺手們疏忽了,謝志磐是一個花花公子,他有一個情人,這個情人可知道不少事情."
謝志磐被軍統收買了,還從軍統那里得到了一大筆錢,他向自己的情人炫耀,自己也是一名特工了,在情人的追問下,他居然把准備刺殺唐紹儀的計劃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自己的情人.
巡捕房找到了這個女人,威逼利誘之下,這女人很快便全部交代了.
孟紹原聽到這里終于明白,為什麼刺唐案部署的如此周密,撤離的如此迅速,證據也幾乎全部銷毀的情況下,公共租界巡捕房還是沒過多久就破案了.
周偉龍間接輸在了一個女人的手里.
孟紹原早就准備利用好刺唐案來對付周偉龍了,但卻絕對不是用出賣自己同志這種方式.周偉龍于私有虧,于國有功.
于國有功者,先保護,然後再解決私人恩怨!
辛克萊爾可不知道孟紹原腦子里正在想這些:"謝志磐是被一個叫趙理君的人收買的,而趙理君根據我們調查,則是周偉龍的部下,這些我沒有說錯吧?孟,你知道,我們可以立刻逮捕周偉龍,可這也許會引起軍統的報複,尤其是你的報複."
這會讓本來就夠亂的公共租界亂上加亂.
能夠穩定住局面的就是孟紹原!
"孟,今天我們召見你,是和你進行友好商量的."莫耶斯接口說道:"請你約束自己的手下,不要發生流血事件.但是,周偉龍我們一定要抓,我們必須要有一個交代."
"首先,我不知道這是誰做的."孟紹原緩緩說道:"假設真的是周偉龍做的,而且你們又有了確鑿證據,周偉龍可以抓,可我有幾個條件."
"請說."
"第一,破案後,不能公開宣布軍統和此事有任何關系."
"這個恐怕有些困難."
"必須要做到."孟紹原口氣強硬:"軍統沒有殺唐紹儀,國民政府和刺唐案也毫無瓜葛.你們要的只是一個交代,對外,你們可以說周偉龍私藏武器,違反公共租界法律.這等于是告訴國民政府,你們已經知道了刺唐案的真相,但為了維護國民政府顏面,你們刻意沒有公布真相,這樣有兩個好處.
一個好處是在內部你們其實已經破案,大家心照不宣,你們對上面也好有所交代.另外一個好處,國民政府可是欠了工部局一個天大的人情.至于凶手?好辦,我交給你們兩個人,他們在和唐總理進行古董交易的時候,見財起意,謀害了唐總理."
莫耶斯和辛克萊爾低低商議了一會:"好吧,孟,這個要求我們可以答應,但是凶手那里你一定要交代好,我們會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的."
"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孟紹原隨即說道:"第二個要求,不許對周偉龍用刑,在他被關押期間,必須保證他的飲食起居做到高標准."
"這點我們完全可以做到."
孟紹原忽然問了一句:"不過,你們想到怎麼處置周偉龍了嗎?"
莫耶斯和辛克萊爾都是一怔.
怎麼處置?
這可是塊燙手山芋.
不可能殺了,要不然非引起大亂不可.
但也不能一直關著吧?
"我幫你們想好了."孟紹原笑了笑:"把他驅逐出公共租界吧,這樣,他回去後會繼續得到重用,而你們,也算是幫了軍統一個大忙了.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好辦法."莫耶斯點了點頭:"但他從此後不能再進入公共租界了."
"最後一個要求."孟紹原冷冷說道:"周偉龍離開公共租界的時候,他要帶一個人走."
"誰?"
"謝志磐的那個情人."
"這點更加沒有問題了."
謝志磐的情人間接出賣了周偉龍,怎麼處置這人,那是周偉龍的事情了.
"那麼,就這樣吧."
孟紹原站了起來.
正想離開,莫耶斯卻開口說道:"孟,還有一件事,最近一個階段,公共租界發生了無數流血事件,死了很多的人.這都是你們和日本人互相火拼造成的.你們准備斗到什麼時候?"
孟紹原在那沉默了一下:"總裁先生,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我,你應該去問問那些日本人,他們准備什麼時候從中國的土地上滾出去!我不想要戰爭,我也不想看到流血,可日本人霸占了我們的土地,奴役我們的人民,我必須要抗爭."
他說到這里,又笑了:"我好像在那演講是嗎?那我說個不像演講的.你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你的老婆女兒正在受到強盜的侮辱,如果你不和強盜玩命,你還算個男人嗎?總裁先生,我的這條命,沒打算活著留在公共租界!"
"孟,我敬佩你."莫耶斯歎了一口氣:"我也不喜歡那些日本人,可我畢竟是工部局的總裁,我有責任維護公共租界的治安.算了吧,我說這些你一定聽不進的.戰爭啊,這該死的戰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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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在面臨戰爭."孟紹原看了他一眼:
"也許戰爭早晚有一天也會降臨到你們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