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一幢老宅子前停了下來.
宅子已經非常破舊,但從外觀,依舊可以看出之前的氣派.
"就住這里?"孟紹原一下車就問道.
"是的."
"很舊了."
"可住在這里的人,你能想的到他過去有多風光?"
吳靜怡來到大門前,發現大門都沒關.
她推開門,徑直和孟紹原一起走了進去.
"四公子在家嗎?"吳靜怡一進去就喊了一聲.
"誰啊?"
一個五十不到,精神萎頓的人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的長衫已經很舊了,可是眼光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赫然竟是價格昂貴的"響云紗"的面料制成的.
能夠穿得起"響云紗"的,非富即貴.
這個人看著雖然近況不是很好,但一股傲慢之色,清楚的寫在臉上,有的人就是這樣,倒驢不倒架.
再落魄,那股子氣勢也絕對不會少了.
"四公子,我們孟紹原孟老板來拜見您了."吳靜怡客客氣氣的,還把一盒上面寫著"老半齋"三個字的木盒禮品點心拿到了面前:
"一點小小意思,還請四公子笑納."
"哦,你就是孟紹原,好像在上海蠻有名氣的."四公子瞥了一眼孟紹原,似乎也渾沒把這個上海王放在眼里.
當時請孟紹原和吳靜怡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吳靜怡吧點心放到了石桌上.
"上茶!"四公子叫了一聲.
沒一會,一個穿著普通的中年婦女,拿出了茶壺茶碗.
"四夫人."
吳靜怡立刻起身.
好家伙,這位四公子落魄到了什麼程度,端茶倒水的事居然要自己老婆親自來做了.
"啊,幾位慢用."
四夫人放下茶碗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孟老板,我來介紹一下."吳靜怡隨即說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盛恩頤盛四公子!"
盛恩頤!
民國時期,坊間曾有"民國四公子"之說.其中諸如張伯駒,就是一個珍藏著無數珍奇古玩的貴公子.但若論"貴氣襲人",或者說奢侈過人,那民國四公子中的無論那一位,大概都敵不過盛恩頤.
盛恩頤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末首富"盛宣懷!
作為清末民初的豪門巨子,盛恩頤可謂是被捧著長大的.他的父親盛宣懷,雖然名氣不如李鴻章和張之洞等人,卻也是洋務運動的代表人物,慈禧太後身邊的一大紅人.
在官場得意的同時,盛宣懷在傳宗接代這件大事上卻有些舉步維艱.
他一生共有三位正室,第一位正妻為他生下了三兒三女,但兒子均早夭;第二位正妻只生下一個女兒便上吊自殺;第三位正妻生下一女二子,其中一子也早夭.
而這唯一活下來的盛家嫡長子"盛老四",便是盛恩頤.
盛家有多寵這個兒子?年近五旬才有了這麼個兒子的盛宣懷表示,只要他想,那什麼都行.
與蘇州拙政園,北京頤和園與河北承德避暑山莊並稱為"中國四大名園"的蘇州留園,是盛宣懷留給盛恩頤的私宅.
而"盛恩頤"這個名字,也是慈禧太後親自取的.
屁股下坐著金山銀山,家中還有不倒的紅旗,盛恩頤理應能把盛家發揚光大.可實際上,他往後是溺在享樂的酒池子里,把日子過得極盡奢靡的.他在富商云集的上海做了第一個擁有進口奔馳豪車的人.
為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他還定做了一個純銀的,刻有自己名字的轎車方向盤.他的車牌,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盛老四"身份的"4444".
且不僅他享受著這輛獨一無二的豪車,他的一眾姨太太,也有豪宅加豪車的標配.
不過相比于他在賭場上的作為,這些豪車豪宅都還不算是一擲千金.
據他賭桌上的狐朋狗友們回憶,盛恩頤習慣在白天睡覺,每到下午四五點才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而他的生活,主要就是賭博.
所以起床後,盛恩頤常常要清點接下來自己要用到多少錢.
如果家里的錢不夠,那肯定得去取.可是這時候銀行基本也下班了,所以他曲線救國,直接把家中的古董拿去當鋪先換成錢.等到第二天銀行正常開業了,他又命人取錢去把當鋪里的古董拿回家中.
所以當時他的賭友們都戲稱他這是把當鋪當作了自己的銀行.
盛恩頤在賭場上最大手筆的一回,是把在上海黃河路一帶的有一百多棟房子的一整個弄堂當作賭注,和當時上海的另一位豪門闊少盧小嘉玩了一局.
結果是這一整個弄堂的房子全部歸了盧小嘉.
而按盛恩頤這種活法,抗戰爆發之後,原本家財萬貫,幾乎成為"大手筆"代名詞的盛恩頤便基本敗光了家中的積蓄.
此時的他,早已再不複昔日之風光.據說盛恩頤到現在窮得連想去公園里看看都沒錢買門票.
一代巨富,淪落至此,也算是讓人心酸的了.
可畢竟當過中國首富之子,盛恩頤的那份派頭依舊還在:"孟老板今天光臨鄙府何事?"
人家都說"寒舍",他偏不.
孟紹原淡淡一笑:"早聞四公子之名,今日前來拜訪,特意准備了一點點心,還望四公子不要嫌棄."
盛恩頤看都不多看一眼:"老半齋的點心還成,不過也就那樣吧."
孟紹原卻笑道:"四公子不打開來看一下?"
盛恩頤倒是一怔.
哪有客人當面讓主人打開禮物的道理?
心中雖然疑惑,可還是打開了點心盒子.
一看,頓時怔住.
盒子里哪里是什麼點心,而是放著是十條小黃魚.
"黃金十兩,還請四公子笑納."
要換在過去,十兩黃金根本不在盛恩頤的眼里,可現在他的狀況,對盛恩頤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救命錢.
更何況,這位孟紹原出手大方,見面就是十兩黃金,這氣派可有些他四公子當年最風光時候的派頭了.
盛恩頤就喜歡和出手大方的人打交道:"孟老板客氣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說吧,孟老板有什麼事?"
孟紹原也不遮著瞞著:"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我有一個朋友要來上海,這朋友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賭上幾把前,找幾個姑娘而已."
盛恩頤皺了一下眉頭:"你的意思是?"
"四公子是這方面的行家,所以我想請四公子陪著我的這個朋友."孟紹原緩緩說道:"一應開銷,都由我來承擔."
盛恩頤雙目放光.
自從落魄之後,他可是多少時候沒有享受到這種揮金如土的日子了?
還有人幫自己出錢買樂子?
"孟老板不是和我開玩笑吧?"盛恩頤還不放心.
"絕不玩笑."
孟紹原不緊不慢說道:"我會派一個人侍候著您,要用錢了,只管和他開口就是!"
"既然如此,我豈有不幫忙的道理?"
盛恩頤喜不自禁.
本來是想留孟紹原和吳靜怡吃飯的,可是兩人再三推辭.
孟紹原告訴他,只管在家里等著消息就是,然後起身告辭.
這次算是找對人了.
說到吃喝玩樂,又有誰比得上這位四公子?
"看來這次,你要損失一大筆錢了."一回到轎車上,吳靜怡就笑著說道:"他四公子可是花錢如流水啊."
"不怕,花錢總有個數的,能用錢擺平那位品德審查專員,值,就是賭錢沒數."孟紹原在那想了一下:"你去找孫青生,讓他通知幾個賭場,看到盛恩頤到了,不要讓他輸,讓他小贏一點即可,賭場虧掉的錢,全部找我報銷."
"知道了."
"小忠."
"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小忠急忙回頭.
"你就跟著盛恩頤."孟紹原吩咐道:"回頭,到吳助理那多領點錢,你的唯一任務,就是陪著盛恩頤吃喝玩樂,到了付錢時候,不用吩咐,你搶著付就行了."
"啊,這算什麼任務啊?"
小忠很是不滿的嘀咕了一聲.
他從天津到重慶,再從重慶到上海,那是一門心思想著跟孟主任一起立功殺敵,為馬站長報仇的啊.
吃喝玩樂?這算是什麼任務?
"小忠,你給我牢牢的記住了."孟紹原知道小忠的心思:"咱們的任務可不僅僅只是和日本人玩命去,有的時候,這樣的任務一樣重要."
吳靜怡接口說道:"小忠,你來的時間太短,不了解上海,上海的局勢比較複雜,吃喝玩樂也是一門學問,你跟著盛恩頤好好學學.你記得,這次任務是否能夠順利完成,關系到孟主任是否能夠順利的成為孟區長.而關鍵,就在這個四公子身上了."
"哎,放心吧,我會好好做的."
小忠心里其實還是不明白,陪著人吃吃喝喝玩玩女人就能讓孟主任當上區長了?可誰讓這是孟主任吩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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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之前,夫人可是一再吩咐,到了上海一切都要聽孟大哥的.
孟紹原沉吟著:"陪好那位專員吃好玩好倒是小事,我就擔心專員大人來了上海這個花花世界,亂了心神,會給我惹出什麼麻煩來啊."
"我再派人暗中牢牢盯著他."吳靜怡很快說道:"盯死了,一有什麼情況我們還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好,這件事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