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三方拒財

這地方大體上山清水秀,確實很美,層巒疊嶂,一片蒼茫,倒是能滿足于人們對仙境的想象.

可我們所在的這一片山腳下的區域,卻跟鬼剃頭似得,是一大片焦黃色的土壤,炎熱的空氣都像是開始變形,滿目瘡痍,地上不是鳥尸,就是枯枝,這一大片荒原,快趕上額圖集沙漠了.

好熱.

啞巴蘭第一個跳下車--他已經不知道啥時候換上短裙和高跟涼拖了,一把甩下長發下的汗:"這地方是不是鬧旱魃呢?"

程星河也下了車:"卷毛你搞清楚沒有,咱們不會是走錯了吧?"

夏明遠把汗濕的卷毛擼到了後面去,盯著手里的那片"抹布":"按理說,就在這啊……"

"你這玩意兒靠譜不?"他們倆已經爭了一路了:"一瞅你就像是個冤大頭,保不齊被人當成蛤蟆個攥了."

夏明遠梗著脖子就說道:"這地方肯定是有陣,咱們找找,准能找到."

我下車伸了個懶腰--心里犯了嘀咕,地方都到了,這一路上也沒碰上抬杠的人啊,上哪兒找"護身符"去?

打眼一瞅,這地方一片彩鋼頂子,炊煙嫋嫋倒是有人住,我們這一路上吃的並不好,我就奔著前面看了看,就看見前面一個包子鋪.

于是我先帶著啞巴蘭上包子鋪坐下了.

說是包子鋪,其實就是個露天小攤,要是在我們縣城,一早讓管理城市的給掀了.

塑料桌子塑料板凳,上面鋪著一次性的塑料桌布,一看就便宜.

啞巴蘭跟我坐下,巨大的蒸籠後面露出了一個人,帶著一臉小心翼翼的笑容,伸出手跟我比劃了起來.

是個老頭兒--圍著個圍裙,一張臉風吹日曬,歲數不小了,是聾啞人?

哪怕攤子簡易,一看老頭兒打扮,就有一種特別放心的感覺,衣服雖然舊了,但是干干淨淨整整齊齊,褲褶子的線直直的,一條白圍裙纖塵不染,肯定愛干淨,在這種攤子上吃飯也放心.

只是,我一瞅攤子的擺設,心里就清楚,這地方生意肯定不怎麼好,西南邊一塊大石頭,東北角一個垃圾桶,櫃台下的板子壞了還沒補,可以說把財氣都給擋住了,風水上叫三方拒財,日子肯定捉襟見肘--而且,正在鬧什麼幺蛾子.

我稍微會一點手語,看出來,他問我們來幾個包子.

夏明遠跟過來,一瞅是個路邊攤,先皺起了眉頭:"就這?衛生不?"

這種地方,荒無人煙的,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

原來,這個攤子上的包子只有一種餡料--純肉餡兒的.

五塊錢四個.

我們幾個要了一盤子,瞅著包子模樣也很周正,十八個褶都整整齊齊開了花似得.

一咬下去,更是驚豔--面皮一股子麥香,內里的餡料肥瘦相間,柔滑順口,一咬一口肉汁,醇厚濃郁的香氣在唇齒之間爆發開,簡直回味無窮.

我還真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包子.

賣包子老頭兒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我們的表情,一瞅我們吃的開心,這才像是松了口氣.

程星河眼尖:"這大爺也太小心了,那眼神跟打量通緝犯似的."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一個人一個性格脾氣,也沒什麼可深究的,我一邊吃,一邊打著拙劣的手語,問老頭兒知不知道"擺渡門"?

老頭兒瞅著我這手語一臉蒙圈,程星河就用肩膀撞我:"七星,你這手語是自創的吧?現原形了."

我也有點尷尬,心說太久沒跟賣雞蛋的聾啞老太太討價還價,我這手語都退步了?

還是……老頭兒也不知道擺渡門這麼一說?

程星河口口聲聲說男人就得對自己好一點,給自己加了兩半糖蒜,咬了兩口就開始埋怨我:"你要是帶洞仔來,有陣也能破."

我倒不是看不起蘇尋,但是夏明遠也說過,這擺渡門的陣比天師府的還厲害,蘇尋見過天師府的陣,說他打不開,這里比天師府更難,那他不是更不好打開嗎?

車到山前必有路--沖著夏明遠非要拉我一起來也看出來了,急個屁.

正吃著呢,一邊來了幾個本地人,一瞅我們在吃老頭兒的包子,看著我們的眼神就都有點不對勁兒.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怎麼,這老頭兒繼承了孫二娘的衣缽,賣的是人肉包子嗎?

不過那些人也不多看我們,行色匆匆就走了,就跟家里有什麼事兒急的火燒屁股一樣,我們也沒趕上打聽擺渡門的事兒--叫我說,打聽也白打聽,堂堂一個擺渡門,一問當地人能問出來,那他們排面何在?

一幫人狼吞虎咽正吃著呢,搖搖晃晃打西邊來了一個人.

那人嘴角貼著一塊醒目的黑膏藥,其實才二十出頭,可面黃肌瘦,似乎風一吹就倒了,一瞅我們,也是一愣,咳嗽了一聲,到了老頭兒面前,拿出了手機掃上面的二維碼:"來四個."

老頭兒一瞅這個黑膏藥,表情就有點不對,但還是點了點頭,給他拿了四個包子.

黑膏藥把手機給老頭兒看,老頭兒一端詳,也認出上面有自己收款人的名字,和"收款5元",點了點頭.

那黑膏藥坐下吃包子,一吃,就在一邊不輕不重的說道:"這包子啊,吃一個還行,吃兩個,味道就千篇一律,根本就吃不下去."

一邊說話,他嘴角一邊抽,把黑膏藥扯的跟溜溜球似得上下彈跳.

我們四個都看了過去--啞巴蘭低聲說道:"哥,那他怎麼還買四個?"

程星河勾了勾嘴角:"噓,聽著,他後邊肯定還有更好玩的."

我也瞅著他,包子本來就一個味兒,指望著它變出什麼花來,百變小櫻嗎?

賣包子的老頭兒表情則緊張了起來.

想也知道,好端端有人在你門口刷差評,哪個做生意的樂意?誰不得吃飯啊.

而那黑膏藥接著說道:"尤其是這種油--比起躍華春的那可是差遠了,吃了躍華春的再吃這個--跟嚼泥差不多,惡心."

笑話,躍華春是全國連鎖的高級包子鋪,材料奢華,價格高昂,限量供應,這包子雖然好吃,可你拿躍華春跟它類比,搞笑呢?

啞巴蘭不死心:"那他怎麼還吃呢?"

不過老頭兒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不住的盯著我們.

而那個黑膏藥回手跟老頭兒低調的打了個手語--我看出來了,竟然是"好吃"的意思.

哦?他罵了半天,還讓老頭兒以為他是在誇老頭兒?


老頭兒這才放心,對著他嘿嘿點頭笑.

這會兒,一個小孩兒也過來吃包子,聽見他這話,忍不住了:"我覺得,話不能這麼說,這包子挺好吃的啊……"

而那黑膏藥臉一沉,一拍桌子:"你個小兔崽子知道什麼?言論自由懂不懂?我只是把我真實想法說出來,你管得著嗎?"

小孩兒撇嘴,終于把啞巴蘭的話問出來了:"那你這麼不喜歡,為什麼還吃啊!"

"放屁."那黑膏藥更是來了精神:"你管得著嗎?我自己花錢買的包子,多難吃,我也得把它吃完了,這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懂不懂?一看你就有人生沒人養,這都不懂,小小年紀這麼多管閑事兒,真是生孩子嗑瓜子--逼嘴不閑著."

那小孩兒尋思了尋思,哇的一聲哭了,就跑回去了.

黑膏藥得了意:"小逼崽子跟我抬杠,我他媽的杠你個杠中杠."

夏明遠都愣了:"有意思,這人一瞅就是個社會底層,哪兒來這麼大的優越感?"

是了--一般來說,四處尋找優越感的,就肯定是生活之中找不到優越感的.

吃個包子,還能免費看跳梁小丑賣藝,真是買一贈一.

可其他一些人從這里經過,黑膏藥又開始折騰:"這輩子沒吃過這麼難吃的包子,還好意思五塊錢四個,給我錢我都得考慮考慮."

其他人一聽,都對這包子有了戒心,轉身就走了.

老頭兒也納悶為什麼,可他找不到答案.

這個鍾點眼瞅著快收攤了,老頭兒的包子還是賣不出去,索性那老頭兒跟黑膏藥擺了擺手--意思是給他一些,讓他拿回家吃.

黑膏藥來了精神,打手語說那怎麼好意思?

老頭兒比劃說你是老熟客了,謝謝你老幫我宣傳包子.

我心里頓時雪亮--媽的,感情在這刷差評,是為了老頭兒的包子賣不出去,便宜了他.

黑膏藥點頭,嘴抽的跟趙四似得,就要拿包子,我卻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一愣,臉色不善:"干啥?"

我說道:"你把轉賬記錄再發一下看看--我覺得,你那就像是一張截圖."

付賬一次截圖,下次亮出來,不懂的商販,就以為你又付款了,其實,是吃白食.

他表情變了--看來我還真沒看錯.

啞巴蘭一拍桌子站起來:"這還是人?"

剛才就看出來,他跟張曼一樣,犯了很重的口業,所以十分困頓,俗話說吃人嘴短,他嘴角一抽一抽,也是報應,

又慫又惡,又蠢又壞,我卻高興了起來--難不成,這位就是老黃讓我找的抬杠人?

只是,打瞎子罵啞巴,踹寡婦門挖絕戶墳,都是大孽,死了要下油鍋炸的,這種人,為什麼能成為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