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7章 香火之心

江長壽窩在了竹椅子上,兩腮瘦的凹陷了下去,眼珠子要是不動,活像是個蠟像.

大潘看向了我,眼神也是一變.

我沒顧得上多說,就沖到了屋里.

白藿香躺在床上,臉上還是沒有血色,生人氣,甚至比之前看見的時候,還要微弱.

我心里一提,立馬去抓她手腕:"白藿香,你醒醒!"

可白藿香一點反應也沒有.

"白藿香,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正氣水!"

身後一陣抽泣的聲音--阿丑,啞巴蘭眼眶子也紅了,可他梗著脖子,盯著天.

程星河拉住了我的胳膊,盡量讓聲音平靜:"她真要是--那你也讓她安心點."

他聲音顫,有濃重的鼻音.

"你來的正好."江長壽接著說道:"她撐著一口氣不咽,就是心願未了,等著什麼呢."

這一瞬,我就覺出,她似乎長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如釋重負.

緊接著,我就聽到了一陣鎖鏈的聲音.

這動靜我聽見過--陰差拉人的時候,就是這個動靜.

誰要拉白藿香?

我猛地回過頭,就看見了一個穿著軍大衣的影子.

上次那個活人陰差.

那個人似乎並不願意跟我打照面,迅速的躲在了門後面,結果被金毛發現了,逼著撲了過去,沒辦法,只能再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會,多少次,是她把我們從奈何橋上拉回來的,有她在,我們永遠不怕死.

可現在,她要被拉走,我們卻束手無策?

我立馬看向了江長壽:"還有法子是不是?肯定有法子,你說,我去找小龍女要仙人淚,我去額圖集找雪蓮,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

可江長壽搖搖頭:"這些,對她不管用了,她就是接觸那些不該接觸的東西太多了,要是她沒遇上仙人淚倒是好--活人做一次玉虛回生露,減壽一紀,她為你們,做了幾次?"

我的心里像是被重重一擊--她為什麼不說呢?

為什麼不說呢?

每次,她都是昂著頭,傲然像是在問我們她厲害嗎?

這種事兒,她從來不提.

我們的命是命,她的不是嗎?

鎖鏈聲越來越近,身後是個局促的聲音:"您--別為難我,到了那頭,我肯定好好招待她……"

我立馬護住了白藿香,就是不讓.

我這輩子,最怕給人添麻煩--可這一次,我不管給誰添麻煩,都決不讓開.

我要她活著!

後頭是個歎氣的聲音,鎖鏈聲再一次揚了起來:"我這,不能過時辰,要不……"


那聲音忽然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忽然興奮了起來:"要不,您問問,您這邊,有沒有什麼能增加壽元的東西!別說是我說的!"

增壽元?

那不就跟八尾貓的尾巴一樣?

可八尾貓已經借給我一次,我不能總薅一只羊的毛,于是我立馬看向了江長壽:"什麼能增壽元?"

江長壽沒想到我竟然問出這種問題,愣了一下:"這東西,說了你也沒有啊!八尾貓的尾巴是一種,還有一種,是香火心."

"香火心?"程星河立馬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江長壽答道:"這是吃香火的心,功德的凝聚,模樣像是舍利子,如果吃香火的肯把這個轉讓給了凡人,凡人當然是能增壽元的.不過,你上哪兒找去?這就跟讓活人捐獻器官一樣,哪怕找了,人家能讓給你嗎?"

舍利子……

"這東西,只存在傳說之中,連我們鬼醫這一行,也沒人見過,"江長壽說道:"要是能找到,我早告訴你了,死了這條心吧."

"咳咳……"

身後那個穿著軍大衣的陰差,又開始繼續咳嗽.

程星河急了:"你他娘不早說,留著一句話能下蛋還是怎麼著?我們萬一要是找到了呢?"

"沒用!還要是能找到?"江長壽冷笑了一聲:"我把我眼珠子,挖下來給你當泡踩……"

話沒說完,我就把懷里的金柿子給拿出來了.

金柿子在手心里,熠熠生輝.

江長壽的話還沒說完,眼睛就直了.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江長壽先是愣了愣,接著,忽然就往自己的嘬腮上扇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把他頭頂上的花白頭發都掀開了.

他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完之後,他仔細的看著這個東西,大聲說道:"放--給她放心口上!"

"哎……"

這一下,我身後才響起了一個滿意的聲音.

接著,鎖鏈也從身後,猛地套了上去.

可金柿子落在了她心口上,竟然好像無往而不利的銳器,竟然直接把那個鎖鏈,給撞斷了!

接著,身後就是書寫的聲音,那個活人陰差像是徹底放了心:"白藿香--增壽元……"

下一秒,金柿子和鎖鏈,就全不見了.

那個活人陰差走了.

我回過頭,身後什麼都沒有了.

原來,瀟湘要我去取金柿子,是為了這個.

程星河猛地推了我一把:"你還干什麼呢?快看!"

我眼看著,白藿香蒼白的一張臉,忽然就冒出了紅暈.


生人氣,也陡然就旺盛了起來!

她好了!

大家屏住了呼吸,她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口氣長長的喘了出來.

下一瞬間,她忽然死死抱住了我,眼淚鼻涕蹭了我一領子:"李北斗--我不走,我不走了!"

我拍了拍她的頭頂:"好."

也許,她跟每一個起死回生的人一樣,做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夢,也許,我也出現在了那個夢里.

程星河一頭撞了過來,也抱白藿香:"正氣水,你嚇死我們了……"

但是幾根針飛了過來,他偏頭就躲過去了--要是沒吃過皇甫球的丹,恐怕還真躲不過去.

啞巴蘭也過來了,阿丑也是,一幫人聚在了一起,抱得很緊,蘇尋一直沒吭聲,這個時候沒過來,卻轉過了身,去找了個紙巾,擤鼻涕把紙巾的邊緣都擤的飛了起來.

程星河氣的要命,索性揪了個牛肉干嚼.

不過,嚼著嚼著,他就慢慢坐在了椅子上,長長出了口氣,攤成一片爛泥,笑了:"七星,真有你的--這一趟門,沒白出."

那是當然.大潘忽然補上了一句.

我一樂,才覺出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濕了一片.

男兒有淚不輕彈,下次要改.

我趕緊擦了.

真好.

離別,會讓人更感恩相聚.

阿丑擦干了眼淚,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轉身就出去,准備了一個宴席.

到了日落之後,篝火冉冉升起的時候,白藿香有了精神,就靠在火邊,繼續打游戲,程星河想把游戲機要回來,她不給.

程星河著急,她甩手就是一把針.

程星河很不滿意:"不是,你這什麼玩意兒打的這麼入神,讓游戲機歇會兒……"

"少問."

我卻從玻璃窗的反光上看到了,她還是在打那個接小球的游戲,非要打出那輛紅色法拉利.

程星河氣不過,只好又寄托在食欲上--臘排骨被果木香葉烤的滋滋冒油,黃酒被大潘拿走了,在石榴峒拿到的風干雞被他吃了大半,一邊吃,還一邊沾土蜂蜜.

啞巴蘭問他這什麼陰間吃法,他板著臉說你懂個屁,護住誰也不給嘗.

我還想起來了,就問道:"哎,程狗,你有幾個舅舅?"

程星河一皺眉頭:"媽耶,那玩意兒要是多來幾個,你爹可扛不住--你為啥這麼問?"

大潘屯屯屯的喝了半碗桂花黃酒,打了個嗝,就正好把話茬給接過來:"我們碰上你親娘舅了--乖乖,看樣子,怕是比你還小幾歲呢."

話音未落,程星河手里的風干雞,就掉在了火里,澄澈的二郎眼,猛然就暗了一下:"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