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9章 一次機會

亞男死死盯著卷毛,可卷毛現在已經暈過去了,一點反應也沒有,盯也白盯.

"還有啊."我把那些出事兒的學生資料,拿出來抖了抖:"這些人的共同點,可能有趣÷閣仙這個原因,但還有一個你沒提起--這些人,跟你都很熟悉."

他們是同一個學習小組的.

"唯獨他們出事兒,肯定還有其他原因."我盯著亞男:"你能告訴我們嗎?"

"不知道,"亞男豁然站了起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事情解決了,已經皆大歡喜,我就不奉陪了."

可金毛一下從後頭躥了過來,直接擋在了亞男面前.

亞男最怕"狗",這一下,差點沒坐在地上,但她還是驕傲的梗著脖子:"你們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投訴……"

"聽完了,再投訴不遲."

這個時候,聚魂香已經燒的差不多了,那個虛浮的人影,也差不多穩定住了.

我就看向了啞巴蘭.

啞巴蘭點頭,奔著那個若有似無的身影就沖了過去.

只那麼一沖,啞巴蘭臉上的表情,頓時就變了.

儒雅,柔和,還帶著幾分悲傷.

他身上,重疊了一個淡淡的,跟游尸十分相似的面龐.

郭老師來了.

啞巴蘭抬起手,屈起了右手食指,往鼻梁上抬了抬--仿佛,在往上推一個看不見的眼鏡.

這是近視的人才有的習慣.

一見到了啞巴蘭這個動作,亞男頓時就僵住了,難以置信的看向了啞巴蘭:"你……"

我則說道:"郭老師,你就是因為這個怨氣不散,才成了游尸,現如今,你能不能說一說--你當時,是為什麼死的?"

江采菱忍不住低聲說道:"這樣也能翻案?那被侵害的小姑娘,不是都懷孕了嘛!"

亞男臉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

"那個小孩的父親……""啞巴蘭"忽然抬起了頭,以一種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十分書卷氣的聲音回答道:"不是我."

這聲音,十分誠懇.

我盯著他:"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想,""啞巴蘭"十分誠懇的說道:"多給她一個機會."

原來,那個"受侵害"的小姑娘,當時確實偷了東西,也確實被郭老師發現了.

這盜竊是個大罪過,可聽到了小姑娘的處境,郭老師心里就是一軟.

小姑娘偷的東西,還都在手里--她知道哪些東西值錢,可不知道,哪里能把那些東西變成錢.

"我想多給她個機會,"他緩緩說道:"就跟當初,我的老師,對我做的一樣."

原來,跟吳主任說的一樣,郭老師在念大學的時候,真的偷過農學院的玉米.

原因很簡單--他當時勤工儉學去做家教,就指著那一份兒工資糊口.


可偏巧那個家庭的父親忽然出了車禍,家里沒有余錢了.

郭老師看著一家人怪可憐的,擺了擺手就說工資不要了,那家人是感激涕零,可郭老師自己一分錢也沒有了.

他連車費都沒有,在走了幾個小時回學校後,就看見了農林學院的玉米.

早聽說農林學院的玉米是沒人吃的--他想吃.

結果運氣不好,直接被取種的老師給抓住了,他不知道,那些玉米是珍貴的種子.

他當時的老師,就是現在的吳主任.

吳主任氣的團團轉--一個優等生,好端端的去偷玉米!

該罰!

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只是,不知道怎麼去見爹媽.

老兩口子本分一輩子,養出了個賊.

可沒想到,吳主任發了半天火之後,對著農林學院的老師就陪了個笑臉:"這事兒傳出去,這孩子還怎麼做人?給我個面子,下不為例,行不行?"

他第一次看見,一生傲骨的吳老師,點頭哈腰的求人.

農林學院的不依不饒:"你有什麼面子?他手腳不干淨,得入檔案,不然,就是養虎為患……"

"我給他做保,絕對下不為例!"

平時笨嘴拙舌的吳老師說了不少話,說包庇小偷,確實是三觀不正的行為,甚至有可能助長歪風邪氣,可這事兒真的捅出去,留個案底子,他前途就有了汙點,更別說,這事兒傳出去,在學校里,他還怎麼做人?

背上"賊"這個帽子,誰還會把他當正常人看待?以後,誰丟了東西,都會懷疑到了他身上.

他一直記得那句話--孩子還小,要給機會的,下次再犯,那絕不姑息,只給這一次.

那個時候,他就下定了決心,他也想當老師.

只有老師,能在人深陷泥淖的時候,伸出手,拉你一把.

甚至,改變一個學生的人生.

他想把這個機會,還到了那個小姑娘身上.

他就跟小姑娘講了人生的道理--遇到困難,得用正面的方式去解決,還說:"錢我借給你,事情我幫你瞞著,但是你記住了,第一,絕對不能有下次,再有下次,我第一個報警,第二,東西一定要還回去,這是咱們倆的秘密,行不行?"

那個小姑娘感激涕零.

本來,是個好事兒,他是給別人機會了--可別人,把他一輩子的機會,都斷送了.

那天下班,就有人拉住了他:"你干的事兒東窗事發了--那不是人事兒."

他莫名其妙,但是一聽那個指控,他就受不住了,青筋直炸:"胡說八道,是誰說的?"

"那個偷東西的小姑娘說的.她驗傷了,也驗孕了,不光是她,還有幾個證人,說看見你對她做的事兒了."那人冷冷的說道:"你翻不了案了."

當時郭老師耳朵里嗡的一聲,他不明白,為什麼?

他要去見那個偷東西的小姑娘,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兒,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指控.

可偷東西的小姑娘早被保護起來了,剩下的幾個"人證"眾口一詞,都說親眼看見他侵害那個小姑娘了.

他手足無措,忽然想起恩師,立刻跟吳老師求助,可吳老師看著他,忽然搖搖頭,眼神里光是後悔,說,你不配被人拉一把,不配當個老師.


他後悔,在他偷玉米的時候,給了他那個機會.

就連當初給他機會的吳老師,也不相信他--因為他干過手腳不干淨的事兒,有前科.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

他想證明清白,可是那個情況下,他怎麼證明清白?

跟竇娥一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校長說要報警細查,其他老師也說,情節這麼惡劣,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做老師了.

未婚妻過來,甩手給他一巴掌:"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禽獸.你對得起你爹媽嗎?"

所有人都對著他指指點點:"聽說以前上學就偷過東西,還是吳主任的得意門生呢."

"就是吳主任包庇的."

"吳主任包庇這種人,養虎為患,該把吳主任也送去牢底坐穿."

"他農村的,農村人就這樣,眼皮子淺,逮住蛤蟆攥出尿."

"你說,是不是他爹媽從小就教育他,偷東西,占便宜,不要臉?"

他平時自尊心就極強,這一切聲音,好像殺人不見血的刀,一下一下插在了他心上.

沒希望了,沒機會了,他完了……

不,他沒做,沒做就不能認!

這麼想著,他就要回寢室去找證據,總能找到什麼證明清白的證據的,可一進了寢室,幾個男學生就出現了.

那幾個男學生血氣方剛--聽見了這事兒,認定他是個禽獸,非要收拾他一頓不可.

他們覺得,自己在替天行道,鏟奸除惡,是正義使者.

他護著頭,往後退,勸學生別沖動,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沒人聽,沒人信,他被逼到了窗戶前頭,在雨點似的拳頭下,退到了窗戶邊,他自己也忘了,當時是怎麼掉下去的了.

只記得,到處疼,他喃喃的說道:"求求你們,不要打……"

"打的就是你這個禽獸!"

後來,啪拉一聲脆響,接著,風在耳邊擦過,最後,若隱若現,是一哄而散的聲音,

尸體被打撈上來,是有傷,可誰關心禽獸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聽著"啞巴蘭"說完了,周圍一片沉默--誰都聽得出那種窒息和絕望.

我看向了亞男:"你為什麼要讓那個小姑娘,去冤枉郭老師?"

亞男面色沉靜如水,半晌,才抬起頭,死死盯著"啞巴蘭":"都是他自己找的--我,我就想教訓教訓他,不行嗎."

"為什麼教訓他?"

老師和學生有摩擦,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再怎麼說,也不能把人坑害成這樣吧?

亞男的臉色陰沉沉的:"因為--他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