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孝子的聲音.
"這是……"程星河的聲音,也氣若游絲的響了起來:"死在這里的,那些被當成了胭脂的哥們……"
啊,我知道孝子是誰了.
熊皮人的雷公錐一起,卻被那些冤魂擋的很嚴實.根本突破不進來.
他們,被壓了很久,想自由,這個力量,簡直大的可怕.
以此同時,身邊一陣嘈雜交錯的聲音.
有年老的,有年輕的,有脆快的,有低沉的.
數不清的聲音,彙集成了一句話:"謝謝……"
有青蛉在,他們永遠無法還鄉.
現在,他們回家的同時,也齊心合力,送我一程.
該道謝的,是我.
我一把抓住了我自己的人,抓緊了青蛉給的那把點睛鑰匙.
我聽到了一個響聲,很像是軸承啟動,哪里開了一扇門.
可耳鳴的實在太厲害,觀云聽雷法沒法發揮效力.更看不清,到底從哪里離開.
可這一瞬,雷公錐聲音大作,那道冤魂組成的圍牆,被瞬間劈破.
壞了……要追上來了!
可這個時候,一只手不知道從哪里伸出來,抓住了我的手.
"我領你去."
這個嬌嫩的聲音,是蓮子.
她帶著我們,就往一個地方跑了過去.
頭頂,四周,都是崩塌的聲音,真要是有世界末日,恐怕就是這個感覺.
這個時候,啞巴蘭也醒了過來,見到這個情景,倒是一愣:"蓮子--你不是最討厭男人嗎?"
蓮子的聲音悠然響了起來:"我以前,是最討厭男人啦!之前我的朋友白絹放走了男人,變成了怪物,我還覺得她傻,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我真正討厭的是那些用針紮女人,用腳踹女人的,現在看來,也許,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傷害女人."
可我,傷害了青蛉.
"郎君,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蓮子說道:"可青蛉姐姐為了你,肯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你一定值得她這麼做."
我的心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我真的值得嗎?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把張三的仇,報在李四身上."蓮子的聲音總像是開心著的:"這好像,並不公平.啊,到了!"
話音未落,我們撲面感覺到了一股子陰涼的氣息--像是一扇不知道塵封了多少年的門被打開了.
到了?
可這一瞬,身後那個劇烈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咣!"
蓮子,幫我們擋住了什麼.
"蓮子!"
身體像是墜落到了什麼地方,風一下從耳邊擦過,仿佛長身體的時候,經常做的那種摔下深淵的噩夢.
這一瞬間,我腦海之中,出現了許多的殘片.
那個坐在了囚車之中的姑娘,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一顆漆黑的黑曜石.
她身上纏繞著穢氣,可她的眼神,依然很干淨,像是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
我說,你把頭發梳成了兩個發髻,一定很好看,你穿紫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她對我笑,她說:"我等著你--到時候,我給你看.只是……"
她擔心了起來:"你會不會忘了我?"
"不會!"
那一聲,斬釘截鐵.
她等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
疼--疼!
像是猛然從高處落地,渾身上下,四肢百骸,都一起劇痛了起來,仿佛每一寸皮膚被碾爛,每一分骨骼被壓碎.
出了桃花鄉,那個能麻醉人的感覺消失了.
可是這種切膚之痛,全不如心痛的厲害.
下一秒,眼前豁然開朗.
我們像是--在一個山洞里?
這山洞里有一線天光,周圍滿是石筍,滴滴答答往下流水,彙聚成了一條暗河,陽光斜入,照的洞里耀目生輝.
我們全躺在了一個石梁上,而遠處石梁的盡頭,有一方小孔--從那個小孔里望過去,是一片很明亮的藍天.
看來,順著石梁走過去,就能到玄武局的陣心了.
應該高興的,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而且,我皺起了眉頭--那個熊皮人不見得就被埋葬在桃花鄉了,他雷公錐在手,什麼做不出來?
他到底是誰?
這個仇,我早晚要親手報.
而且……
我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
是青蛉給我的東西.
那是一對銀色的小環.
乍一看,竟然跟水神信物上的很相似.
只是--材質不一樣.
這是什麼?
我想看清楚這東西的來曆--可眼睛一陣劇痛,看不清楚.
這東西可能是某種神器.
啊對了,很像是壁畫之中,駕駛著天馬那個神君手里拿著的.
難道--就是那個"神君"留下的東西?
"真好看."
是蓮子的聲音,她正盯著那塊巴掌大小的藍天.
太好了,她也平安,之前差點就被熊皮人給抓住,我們能出來,可多虧了她了.
我想跟她道謝,可一張嘴,滿口是血.
"郎君不要著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蓮子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再看看外面的天空啦!我們雖然能長生,可一成不變,其實很可怕."
是啊,看著桃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那像是個無期徒刑.
可青蛉,硬是在那一成不變里,等了這麼多年.
"進去之後,我們就出不來了,現在這樣,也好."蓮子的聲音,還是天真,帶著歡欣喜悅:"最後能看到外面,算是得償心願啦!"
啞巴蘭也看向了蓮子,像是不明白蓮子這話什麼意思.
接著,她對我們一笑:"既然把你們送到了,我也就完成了青蛉姐姐的囑托,先走一步了."
啞巴蘭盯著蓮子,忽然對著她伸出了手:"你要去哪兒?"
可他抓不住了.
蓮子還帶著笑,可她的手,像是一道海市蜃樓.看得見,摸不著.
越來越淡,那個笑容,就這麼凝結住,消失了.
一個東西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天師府的那個天階水晶鈴.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她們只能靠著玄武局的力量,留在了桃花鄉里.
桃花鄉一旦消失,那她們也留不住了.
跟出了太陽之後的露水一樣.
"蓮子!"
啞巴蘭的表情,悚然一動,他掙紮著想起來抓住蓮子,可蓮子已經跟桃花鄉一樣,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還要抓,可一只手撈住了他:"腳底下."
這地方,只有一道狹窄的石梁,往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而白藿香已經一把抓住了我,仔細給我檢查傷勢,看清楚了,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張嘴就想罵我,可眼圈一紅,到底沒罵出來,手頭倒是更快了.
我嘶的吸了口涼氣,想起了程星河.
回頭一看,程狗坐在了石梁另一邊,眼神發空.
他情況也不好,但是出了桃花鄉,風水局對人的影響消失,有了白藿香的靈藥,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蘇尋坐了起來,習慣性的發呆--對他來說,發呆就是最好的休息,啞巴蘭則大哭了起來:"蓮子!"
江采萍陰氣雖然折損了一半,可身體的陰氣,也正在慢慢凝結了起來,正幫著白藿香取藥,塗藥,看著啞巴蘭那個樣子,也是一聲歎息:"怪可惜,"
我心里一陣酸澀,但強行就把酸澀給壓下去了,既然大家都還好端端的,我硬逼著自己轉移注意力,松了口氣.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把時間放在悲傷上--世上,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做.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一行人了,少了一個.
"孝子呢?"
難道--留在了桃花鄉?
"對啊,"江采萍的精神,恢複的是最迅速的,四下里看了看:"之前還一直在咱們身邊呢!"
我吸了口氣:"你們跟我分開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說起來,之前可多虧了孝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