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一下屏住了.
這個人的臉,跟我自己的,一模一樣.
我,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還是說……我一把抓住了那個人--不,不應該說是"那個人".
他是我,我是他--我們是同一個人.
這是,想把我從夢境之中,喚醒的,自己的意識化出來的.
但是下一秒,那個跟我一模一樣的臉,對我露出個笑容來.
他飛快的干癟,消失,跟飛灰一樣,連點痕跡都沒留下來.
我已經想起來了很多東西,他存在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我回頭看著新娘子.
她斜倚在秋千架上,秋千架上,還有新掛的紅綢.
她意興闌珊的摸著那個紅綢:"奇怪--這地方,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的,為什麼,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對,魘就是這種東西……
之前那些含著笑的怪人,為什麼會那麼死,也就清楚了--他們只怕也是因為夢魘,進入了夢境之中,導致永遠也醒不過來.
之所以醒不過來,也大概是因為,那是一場美夢.
讓人不想醒來,只想繼續往下沉淪的美夢.
所以,人才會渴死餓死,都覺不出來,臉上,還是帶著笑!
那些死靈,組成了這個強大的夢中世界,死的人越多,這地方的力量也就越強大.
難怪,那個我自己的意識變化出來的怪人說,我要是留下來,也會變成帶著笑的尸體.
那些在夢境之中死了的人,全是那個樣子,也是因為,是我潛意識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再不醒過來,下場,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新娘子靠近了我,香氣越來越濃,攪的腦子里一片混沌.
她盯著我,眼里卻是寂寞:"你既然想要,為什麼不任性一點?你總是為別人活著--為什麼,不選擇為自己活?"
是啊,我……為自己活過嗎?
每個人都是有惰性的,每個人都是有欲望的--如果現在,一切欲望就能得以實現,那為什麼還要去奮斗呢?
這樣,也好.
可這一瞬,我額角猛然又是一陣劇痛.
這種劇痛簡直瀕臨死亡,讓人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新娘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夢,是對現實的投射.
如果這真的是夢境,那我的真正身體,是不是也面臨著什麼危險?
有人在外面--想方設法,讓我醒過來!
新娘子身上的香氣更馥郁了,她靠近我,緩緩的,用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說道:"你不用這麼急著下決定,先睡一覺……閉上眼睛."
她的手,蓋在了我的眼皮上.
一陣倦意襲來,也許,我是應該休息一會兒.
可下一瞬,我反手就扭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懟在了危牆上.
她的大眼睛,滿是駭然之色:"不可能……"
但她眼神一厲,像是在說,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一瞬,天地萬物,再一次震顫了起來.
"咣"的一聲,那道危牆倒下,她身體重獲自由,接著,她微微抬起了手.
數不清的樹枝,藤蔓,好像活了一樣,對著我就糾纏了下來--破風聲"唿"的一下,快的像是能把空氣撕裂.
我被死死的纏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她那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瞬間變的殘忍.
她一只手摸在了我臉上,眼神有憐憫,也有嫌惡:"為什麼,我把你想要的全給你,你還是不要?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是啊,我已經忘了,我要的是什麼了.
"別走了."她的聲音跟催眠曲一樣,再次柔和了下來:"留下,留在咱們的世界里……"
我只知道,我要的--不是眼前這些.
就在我即將閉上眼睛這一瞬,一股子奇異的力量,從身上猛然炸出.
"啪"的一聲,危牆周圍的藤蔓,忽然就從我身上松開了.
就連新娘子,也被震退了好幾步!
她猛然抬起頭:"你……"
可還沒等她說出第二個字,她腳下的地磚猛然崩塌,剛才被她召喚過來的藤蔓,迅速把她包裹交纏了起來.
她動彈不得.
我卡住了她的脖子--居高臨下,看見她的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恐懼:"你怎麼可能做到……"
這是我的夢境--出現什麼,我說了算.
我可以選擇沉淪在這里--但我也可以選擇,主宰夢境之中的一切.
傳說,這個迷魂陣,是最難走的陣--因為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一顆一顆,只有自己最清楚.
這地方真好,可我不能留在這里--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要緊到,比我想要的一切都重要.
她咬緊了牙,眼神極為倔強:"你的力量,沒變."
你認識我?
恍惚之間,我想起來,認識我的人,似乎有很多.
有人欠我的,也有我欠人家的.
也許,這一趟旅程,就是要為之前的因果,做一個了斷.
我聽見自己冷冷的說道:"最後一次問你,我要怎麼做才能離開這里?"
她嘴角一勾:"你猜."
"快點!"而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急促的響了起來:"來不及了!"
是那個陰陽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了.
而他掀起了自己的長衫,露出了腰腹--那上面,是深深的一道子勒痕,有血.
我這才反應過來,那一道看不見的繩子,似乎收的越來越緊了.
我開始窒息,眼前開始發白.
"外頭發生了很多事兒--很多人,都在等著你!"算命先生大聲說道:"下手吧!"
約略,猜出來了.
打敗她?
我伸出了手.
手里凝結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手心接觸到了那個東西,是極為熟悉,極為踏實的感覺.
這個東西,好像是叫--七星龍泉?
哪怕現在身體在劇痛,可右臂之中,炸出了極其強大的力量.
那個力量,像是能毀滅一切.
七星龍泉劈破了一切,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那光芒,落在了新娘子嬌美的,穿著嫁衣的身軀上.
她眼神一凝,地上的青石板拔地而起,就擋在了她面前.
"啪"的一聲,青石板分崩離析,露出了她駭然的眼睛.
她想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為什麼……為什麼沒人肯來陪我?"她的眼神,落寞的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兒:"我不想再被冷落,也不想再被人忘記了."
可是--夢,要麼被實現,要麼被忘記.
磚石瓦礫粉碎,藤蔓斷裂,金光所到之處,她消失了.
這個地方,跟地震一樣,開始顫栗.
很多東西在眼前扭曲了起來.
可是--我皺起了眉頭.
我還是沒醒!
不光如此,我見到了我媽伸出來的手:"我兒……"
我握住了那只手,這感覺熟悉又陌生.
"娘害怕……"
我也是--我的手攥的很緊.
心里一酸,不想再失去了.
可是……
我吸了口氣,舉起了七星龍泉.
"咣!"
我從來沒想到過,我會有這樣的殘忍.
蘇先生在瓦礫下,已經看愣了,張了張嘴:"我……"
"咣!"
大舅哥的尸體,和塌下來的圍牆,全部消失.
轉過臉,那個陰陽先生直愣愣的盯著我.
他忽然笑了:"哥,動手吧."
要離開這里,就得跟這里的一切告別,不管你有多眷戀,多不舍.
陰陽先生,和他身後的枇杷樹也消失了.
這地方,成了一片廢墟.
七星龍泉的鋒芒調轉,對向了我自己.
置之死地,方能重生.
我幾乎沒有多想,身體記憶讓七星龍泉劃出了漂亮且凌厲的曲線.
這個世界,在金光之中消失了.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耳邊就是一聲絕望的呼喊:"李北斗!"
一道鋒芒,對著我的臉就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