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怪東西?"
這個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我沒看見過,"眼睛適應了光線,我看到小孩兒的身影搖搖晃晃,從比自己還高的桌子上倒水:"見到過的,都沒回來過."
"那些先生也是?"
小孩兒給我們手里放了茶碗,水是涼的,摸上去,有積年的垢.
小孩兒坐下,嗯了一聲:"只要天亮,就沒事了."
這地方不對.
"你爸媽也是,因為外面的東西消失的?"
一提起小孩兒的爸媽來,他就不吭聲.
白藿香暗暗拉了我一下,意思是人家的傷疤,不揭為好.
接著,她把手伸出來了:"我給你看看."
小孩兒一愣:"看麼子?"
"疥瘡和凍瘡."白藿香說道:"你身上不癢?告訴你,過了這村沒這店."
小孩兒不由自主,就把手給伸出來了.
一股子藥香蕩開,白藿香問:"舒服了吧?"
小孩兒木訥的又"嗯"了一聲.
白藿香得意的一笑,把一包東西塞給了小孩兒:"拿著這個--你小伙伴得了病,也能用."
小孩兒接過去,還是不吭聲.
但覺得出來,不是他認為接收東西是理所當然,而是他不大會跟人交流.
獨居的,哪兒有社交能力.
易紫忍不住說道:"這孩子,拿了人家的東西,要道謝呀!"
白藿香答道:"不用,姐姐問你,你一直一個人在這里住?"
小孩兒搖搖頭:"還有別的,但是他們不見外人."
別"的",而不是"別人".
這地方,似乎到處都是謎團.
我接著問道:"那個天黑就會出現的東西,在你們這里多久了?"
"我爺爺活著的時候說,他爺爺小時候就這樣,不知道多少年了."小孩兒說道:"天黑不出門,過夜不點燈,是規矩,不守規矩的,就回不來."
"那,你見過這個人嗎?"易紫伸手拿出了手機:"就是這個人,他前些日子是不是……"
她拿出了手機,手機里,是她失蹤伯伯的照片.
可小孩兒先是一怔,接著猛然一翻手,就把她的手給壓下來了,厲聲說道:"不能有亮!"
這一下,手機被摔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竟然把手電筒功能給打開了,閃光燈倏然爆亮.
易紫嚇了一跳:"哎,你說話就說話,動手干什麼?"
說著要把手機給撿起來.
可手機這麼一摔,一下卡頓住了,閃光燈怎麼也關不上,小孩兒眼看著關不上,忽然抱了個什麼東西,就要壓在了手機上面遮光.
是一床油漬麻花的破被子.
可我一抬頭看見了這個屋子里的擺設,頓時也愣了一下,白藿香也同時吸了一口涼氣.
易紫立馬把手機護住:"不是,你到底干什麼啊!這麼黑漆漆的就好了?你屬土撥鼠的啊?"
話沒說完,易紫也借著燈光看清楚了一切,當時就慘叫了一聲.
這地方--森然林立,是密密麻麻的白臉人,把我們整個包圍住了.
一個個面無表情.
不過,嚇人也只能嚇一瞬,這些東西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紙紮人.
我沒少弄過這玩意兒--男的穿紅女的掛綠,慘白的臉上抹胭脂,俗稱紅男綠女.
小孩兒卻顧不上我們看見那些東西的反應,一股勁兒就是想把手機的光給壓住,可那個被子是薄的,怎麼弄,手機的光也還是能投透出來,把破棉絮照出云朵的形狀.
"哎,"易紫回過神來:"這是什麼?"
小孩兒吸了口氣:"偶."
"我知道是紙紮人偶,可你為什麼在家里弄這麼多紙紮?"易紫心有余悸的按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什麼愛好?"
"這不是愛好."小孩兒終于說道:"有大用."
跟我一樣,是賴以謀生的生計?
也未必,在這個地方,誰找你買這玩意兒?
"嗯?"易紫還沒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出現了一種響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走過.
沉重的,一步一步的,拖行.
不是我們的人的動靜.
甚至--不像是人的動靜.
越來越近,像是沖著這里走過來的.
小孩兒歎了口氣.
顯然,那東西跟飛蟲一樣,是被光吸引過來的,所以,小孩兒才不讓我們這里見光.
易紫也看向了外頭:"偶像,那,那是什麼?"
真要是什麼危險的東西--程狗他們還在外頭呢.
他們不知道天黑不出門,過夜不點燈的規矩,
我站起來就想出去看看,可一下被拉住了.
是小孩兒.
"外頭……"他低聲說道:"不安全."
"我就為那東西來的."
小孩兒卻抓的更緊了:"那些先生,就是跟你一樣,不聽勸."
那就更對了.
我找的就是他.
可小孩兒就是不松手:"他們死了,我沒辦法,可你們--"
他看向了白藿香,急切的說道:"是好人!"
"放心吧."我微微一笑:"我跟他們,不一樣."
拉下了小孩兒的手,我就奔著外面出去了,白藿香和易紫也跟在了後面.
"等一下!"
回過頭,在黯淡星光下,小孩兒抱著三個東西出來了:"你們要非得去--帶著這三個東西."
是三個紙紮人,兩女一男.
這紙紮人雖然很輕,卻有真人這麼大,背在身上行動是極不方便的.
易紫一笑:"你留著自己玩兒吧,我們有正事兒呢!"
小孩兒卻執拗的擋在門前:"不行,你們非帶不可."
白藿香接了過來:"帶就帶."
小孩兒一下高興了起來,但很快,他臉色的喜色消退了:"有件事兒你們要記住,一旦,有人要你們去大槐樹那,千萬別去."
對了,來的時候,是在"百足之蟲"正中間,也就是"蜈蚣背"上,看見過幾棵很大的樹,料想著,小孩兒說的就是那.
"你這話前後矛盾,"易紫說道:"不是說,這地方沒有其他人嗎?"
小孩兒沒回答,只是低聲說道:"我爸媽,也是被那東西拉走的.是因為……"
他聲音更低了:"我小時候,不守規矩,偷偷出去看,晚上出來的是什麼.後來--我爸媽來找我,把我丟回了院子里,自己被拖到了大槐樹那去,再也沒回來."
我心里一動,他一定是覺得,自己的不守規矩害了爹媽,所以,才不願意提起家里的事情.
"我記住了."我對他一笑:"我們很快就回來--給你帶零食吃."
找到了程星河,有的是零食.
小孩兒勉強一笑:"祖師爺保佑."
祖師爺……
易紫一愣:"他難道也是吃陰陽飯的?可他還那麼小……"
甘羅十二歲就當宰相了,早慧的孩子不是沒有.
我就跟他告別,出了門.
既然亮了"燈",我們要是不走--只怕,他也不安全.
出了門,也怪,不知不覺之中,那個聲音竟然消失不見了.
我抽出斬須刀四處看了看.
穢氣--還是有穢氣.
那東西到底什麼來路,是想幫我們,還是想害我們?
正在這個時候,我們忽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口哨聲.
程星河的信號.
那邊肯定有事兒,我立馬帶著她們就往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可就這麼跑了幾步,易紫就覺得手上的紙人沒用,轉手要扔,結果就這麼一回頭的功夫,她忽然尖叫了一聲,指向了我身後.
與此同時,我也覺出來了,一陣破風聲起,高處有個什麼東西,對著我們就撲過來了.
我護住了白藿香她們,轉手斬須刀就對著那個東西削了過去.
"嗤"的一聲,半空中,就跌下來了一個東西.
借著星光看清楚了,我一皺眉頭.
是一個干枯的手爪--上頭,是老長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