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架子上,盛放了數不清的紫藤花,映著月色和白雪,宛如一片燦爛的云霞.
白老爺子張了張嘴:"這……"
我一笑:"紫藤花沒有白種."
長發女盯著那些紫藤花,黑發遮蓋了她的表情.
大概,白老爺子做的,也不光如此.
我接著說道:"你名字里,是不是帶個雨字?"
長發女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叫春雨."
"猜的……"我指著這個地方的匾額:"叫思雨軒--可我們這干燥慣了,很少有人求雨."
這個地方,也是用來紀念她的.
她低下頭,可覺得出來,她喜極而泣:"你沒忘--你真的沒忘……"
老爺子終于笑了,靦腆而幸福,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再一次有了光.
也許,跟當年那個少年一樣.
可這一笑,那雙眼睛,就凝固上了.
我沒意外.
老爺子之所以能勉強通了筋脈,是因為人有個反應--回光返照.
他的死氣,已經縈繞到了印堂上來了,我著急做這件事兒,也為和上,也為白老爺子.
長發女已經覺出來了,可她沒去看老爺子,那天籟一樣的嗓音,唱起了一個極為哀婉的調子.
那是古代漁女盼著情郎從海上歸來再相見的歌,纏綿悱惻,發音跟現在不一樣,我只聽懂了"妾居船尾""君胡不歸"兩個詞.
也許,是她住在東海的時候學來的,這像是一曲送行.
歌聲之中,我隱約就聽到了鐵鏈子的聲音,是陰差把白老爺子給帶走了.
唱完了,她微微一笑,這個笑里,帶著淚.
白家三兄妹一看老爺子像是不行了,也都激動了起來,拼命掙紮,尤其是白老大:"爹!"
這一聲,卻是撕心裂肺,聽得出來,他有後悔.
啞巴蘭給他們松了綁,他們三個奔著老爺子撲過去,可到了跟前,又膽怯的停下了腳步.
白二姐和白老三,是畏懼長發女,白老大更多的是,來自自身的歉疚.
這叫什麼?良心發現?
晚了.
白二姐和白老三趕緊就把自己的遺囑拿出來了:"咱們得這麼算……"
和上呸了一聲,爬起來,還想仗義執言呢,可也看出來了,對這種人,說什麼也沒屁用.
我把他扶住了,他盯著那些紫藤花,也出了神了:"好看是好看……怎麼沒味道?"
廢話,這個季節,誰能讓紫藤開花?
我又不是花神.
這些花,是我托啞巴蘭從美人魚花店買來的--啞巴蘭當時一看見這三個字,也說,這個季節有嗎?不過,美人魚花店做的仿真花是一絕,白天不細看,都看不出是假的,更別說在朦朧夜色之中了.
這大概,是老爺子的一個遺願,能幫上這個忙,我也高興.
不過和上盯著白老爺子,也遺憾的歎了口氣:"你說,這好人,怎麼就沒好報呢?"
我答道:"因果報應,都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誰也不知道,白老爺子的上輩子和下輩子,都是什麼樣的."
如果有來生,他肯定有個好命--只是,很可惜,耽誤了今生.
鍋蓋童子盯著老爺子,也歎了口氣,抬起手,跟我拱了拱.
我回禮:"仙靈以後,什麼打算?"
鍋蓋童子環顧四周,戀戀不舍:"這地方,以後也用不著俺啦!俺得另找一個棲身的地方了……見了東家一面,幫了東家一個忙,俺也沒別的念想了."
是啊,這個宅子,很快就不會是釘子戶,麒麟地,也會易主,它的使命,已經到底為止了.
它擺了擺手,剛要從啞巴蘭身上離開,可一個細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想好上哪兒了嗎?"
阿四.
鍋蓋童子一愣:"這--哪兒能容俺,俺就上哪兒去."
"你跟著我吧."阿四指著我:"他會給我一塊地."
我點了點頭--這倒是沒錯,兩個都是"小孩兒",料想著好相處.
鍋蓋童子別提多高興了:"真的?那,那俺謝謝你了……"
鍋蓋童子甯願挨餓也留在這里,報的就是東家對他的知遇之恩.
這大概,倒是好人好報的一種.
鍋蓋童子再一次跟我做了告別禮,從啞巴蘭身上跑下來了,啞巴蘭一個踉蹌,蘇尋把他扶住了,也看向了紫藤花.
啞巴蘭跟著他的視線,一回過神,就高興了起來:"你看看,擺的多好!我還是有點天分的."
蘇尋點了點頭,也有點走神.
長發女把白老爺子安置好,整理好了老爺子的衣領和下擺,一只手從長發覆蓋之中伸出了,蓋住了白老爺子的眼睛.
接著緩緩的站了起來,看向了我.
和上揉了揉眼睛:"這東西是不是該跟你報恩了?"
我還沒答話,一股子厲風,對著我就卷過來了.
看來,是恰恰相反.
五指成鉤,奔著真龍骨就抓下來了--她大概是了卻了一切心事,想要我命.
對了,她跟白老爺子之前就約好了,以後放她出來,她還有要緊事要做.
可我頭也沒抬,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帶翻在地:"咱們之前說好了,我還有話要問你."
她掙紮了起來,可她知道跟我力量懸殊,厲聲說道:"你別想讓我謝你--送我一程吧."
她要報仇,也想尋死,追隨老爺子而去.
"我干嘛要送你呢?"我把她拽起來,她身體以驚人的柔軟,整個翻過來,還想奔著我脖子勒下來,可我身體一轉,她抓了個空.
電光石火之間,她一愣,似乎覺察出了什麼:"蛟珠……"
趁著這個功夫,程星河他們的鳳凰毛獵仙索,已經把她給捆結實了,她還要掙紮呢,我一只手拿出了一個東西,擱在了她眼前,她看清楚了,瞳孔驟然一縮,呆住了:"怎麼可能……"
我拿出的,是瀟湘的逆鱗.
她回過神來,還想搶過來,嘶聲吼道:"你把水神娘娘……"
"你冷靜點."我緩緩說道:"這東西,是瀟湘自己給我的."
她整個人跟被雷劈了一樣:"自己……水神娘娘恨你入骨,絕沒有這個可能!"
"恨你入骨"四個字,幾乎像是一道鋼刀,銳利的從心上刮了過去.
"你想,以瀟湘的本事,要是不願意,我殺了她,也拿不到她的寄身符."我盯著她:"你好好想想."
她終于明白過來了,但還是難以置信:"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我讓程星河他們把鳳凰毛和獵仙索給撤了,請她坐下:"不光你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恐怕我也有你想知道的,咱們交換."
她猶疑了一下,這才抬起頭看著我:"你肯把水神娘娘放開了?"
我低下頭,就把她腳腕上的鎖鏈給斷開了.
這一下,她身上猛然就炸起了一身仙靈氣--只不過,因為殺過人,是極其汙濁的仙靈氣.
她被禁錮的力量釋放出來了.
我指著九鬼壓棺地:"不信,我帶你去看."
她轉過身,因為力量恢複,感覺也敏銳了起來,愣住了:"水神娘娘……"
這個聲音,幾乎像是喜極而泣.
"是我把她給帶出來的,"我接著說道:"而且,當初關她下去的,也不能說是現在這個我."
她忽然反應過來,仔細的看著我:"不是你?對了……"
她皺起了眉頭,眼里忽然就有了迷惘:"跟那個人,確實有些不一樣,可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那就太好了.
"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循循善誘:"我帶你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