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 同門之情

接著,她冷笑:"還能有什麼可能,我的今天,是誰造就的?是世道不公,逼出來的!是那些同門的冷眼,偏見,目中無人,我恨那些同門--你們怎麼會知道,哪怕我被逐出師門,他們還是不依不饒,多次要害我,就是嫌我丟了師門的人……"

我,不,是北芒神君的一只手摸在了她頭上.

即使是對害了自己的人,北芒神君,竟然也只有悲憫.

這一瞬,我眼前出現了一些回憶--不是我的,也不是北芒神君的,是關于漱玉師姑的.

"這個孩子,命數盡了."

那是一個滿眼荒蕪的地方,四處都是雷符的焦痕.

幾個人圍著駭人的巨怪,身上也是一片狼狽,顯然剛完成一場惡戰.

他們看的,是那個巨怪開膛破肚的腸胃.

幾乎是奇跡般的,一個滿身血汙的嬰童,竟然在里面睡的正香.

"可她還活著呢."

"被九丹異物吞噬的,就是妖胎子."

據說,這種孩子,命數極硬,天煞孤星,連妖怪都能克死,所以被稱為妖胎子.

他們師門有一條規矩,說妖胎子絕不能收,她們的命數特殊,只要一跟"替天行道"沾邊,會有大禍臨頭,輕則死于非命,重則--得到天罰.

"那怎麼辦?"幾個人盯著那個女嬰:"她--也沒做錯什麼,就不讓她活了."

送人?平民百姓,誰也不敢收妖胎子--九丹靈物都能克死的存在,平民百姓的命格也受不住,送了,就是害人.

他們轉身要走,可孩子在血汙之中,放聲啼哭.

這孩子想活下去.

他們的背影還是停住了.

"還是--帶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誰下了這個決定.

"對,大不了--別讓她替天行道.咱們這麼多人,哪一個去降妖除魔不行?"

"咱們來護著她."

事情就這麼定了.

這孩子粉妝玉琢,十分可愛,是門里的小師妹,成長起來的時候,哪一個都寵她:"別讓漱玉去劈柴,女孩子手金貴."

"那也不能讓她燒水,燙了怎麼辦?"

他們盡心竭力,唯恐她有一絲閃失.

她站在原地,無所適從,開始有了疑惑:"我是不是,什麼都干不了?"

而天罰代表什麼意義?罪大惡極,讓師門蒙羞,這是何其嚴重,在名譽大于生命的時代,每個知情的同門,也不好直說,說了,簡直是剝奪她在門內的生路,所以她想去替天行道的時候,大家都把原因歸結到了她身份上.

"女孩子家家怎麼能出去替天行道?"

"在家里燒茶,給能去替天行道的人解渴,就是你的功德."

她偷偷下山,總有同門拼盡全力追上去,擋在她前面.

"都說了,不許你參與這樣的事情!你不是這種材料!"

漱玉師姑不甘心,就是從這里開始的--為什麼,剝奪我的人生?

這簡直,像是大樹擋住了小樹--是能給它遮風擋雨,規避風險,可小樹得不到自己的陽光雨露,開始覺得大樹礙事,甚至想自己成長起來,壓倒大樹.

終于,她被謝長生誘騙,把北芒神君,當成了"替天行道"的第一個目標.

這個妖胎子的預言,還是實現了.

同門互相看了一眼:"這一次,還是做錯了?"

"或許,暴尸荒野,也比天罰要好過一些."

可後悔也來不及了.

漱玉師姑犯了天罰,死都死不了,只能活著受罪.

她被逐出了師門,可有同門悄悄跟在了她後頭.

替她去求九終山的執掌者:"她從小在門里長大,沒見過世間險惡,我們只求,給她一個棲身之地."

"我們欠您一個人情."


她所到的地方,都有同門的腳步:"還請多照顧,我們欠您一個人情."

在自己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她終于成了雷厲風行的,強大的,今天這樣的漱玉師姑.

可她心里只剩下恨,要翻盤,要找到北芒神君--北芒神君真的消亡,天罰就可以消失了.

她力量衰弱,只能去吃年輕人的陽氣,來維持自己剩下一半的身體.

同門知道了之後,大驚大怒,找上門來--你已經受了天罰,怎麼還是執迷不悟?你這是給師門蒙羞!

他們想保護她,不要引來更嚴重的後果.

可在漱玉師姑看來,同門看自己受罪,不光沒有拉自己一把,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師門的面子.

已經到了今天的境地,再壞,能壞到什麼地方去?

漱玉師姑冷笑:"我以後,再不說自己的來處,跟你們,一刀兩斷!"

她的力量已經很強大,那些同門,已經沒法把她怎樣.

一直到了今天.

那只溫柔的手拿下來,漱玉師姑顯然也通過北芒神君,見到了這一切.

她以為涼薄冷漠的同門之情,其實比海還深.

她人是木的.

自認為自己是跟其他女人不一樣的,自認為自己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一切.

可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全是錯的!

誰也扛不住這幾百年的錯付.

難怪神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情,因為他們站在了比人更高的地方,看到的,是事情的全貌.

人為什麼有執念?也是因為,人被眼前的東西遮擋視線,當局者迷.

那些青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我一只手放在了師姑頭上,師姑就跟被抽了魂一樣,哪兒還受得了,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師姑!你沒事吧?"

接著,對我怒目而視:"你對師姑做什麼了?"

是那個脖子上纏著圍巾的青年.

可眼前一個矯捷的身影閃過,是龍女擋在了我面前,喝道:"你敢跟他這麼說話--我屠了你!"

我覺出來,北芒神君並不肯多用我的身體,可我沒動--暫時,就把身體借給他吧.

北芒神君顯然覺出來了,帶著些對我的抱歉,那只溫柔白淨的手放在了龍女肩膀上:"別整天喊打喊殺的,給自己積攢些功德--我也放心些."

龍女的身體一顫,連忙點了點頭:"你不走,我就聽你的."

北芒神君對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這一下,龍女別提多高興了,兩只手死死纏在了我胳膊上,像是生怕大人離開的小孩兒一樣.

接著,看向了漱玉師姑:"你答應過,把你知道的,關于四相局的事情說出來,現在,可以講了--現在,你應該知道,你真正該恨的,到底是誰."

我心里一動,他竟然還一直惦記著,替我問出這件事情來.

漱玉師姑一聽最後這句話,瞬時就抬起了頭來.

沒錯,她真正應該恨的,是謝長生.

這一腔的怨怒,終于有了出口.

她猛然抬起頭來,咬緊了牙,秀麗的臉猙獰了起來:"屠神使者,對了--那些屠神使者!"

那只軟弱無力的手,死死攥住:"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程星河一下就高興了起來,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你最近學會迷魂咒了是不是?用手一拍腦袋,就把她給洗腦了?"

啞巴蘭立馬說道:"什麼洗腦--我哥這叫加持."

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

既然鐵了心要報複,她抬起頭來,眼里帶了怒火:"我告訴你.那些屠神使者之所以要阻攔景朝國君,是因為怕他."

原來,漱玉師姑雖然沒有跟同門去處理四相局的事情,但是也在同門里,偶然聽到了一些消息.

那天,幾個搜捕厭勝門的同門疲倦歸來,倒茶的時候,她聽見那幾個同門議論:"四相局改局的事情--其實,不像是厭勝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