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後

同樣的夜里,一名女子正走在一條石道上.

石道的兩側,站立著很多銅俑,這些銅俑上面,至少有數種可以輕易殺死第四境修行者的法陣.

這名女子異常美麗.

她身後的兩名侍女也是絕色,然而和她相比,卻似乎只是個青澀的孩子.

因為她的美麗,不是那種秀麗,也不是那種嫵媚,而是那種無比端莊,無比耀眼,令人仰望的美麗.

她的美麗之中,含著無比的威嚴.

她的兩側,巍峨壯觀的皇宮的影子,都好像畏縮的匍匐在石道的兩側,拜伏在她的腳下.

她是大秦王朝的皇後,長陵的女主人.

即便她的容顏無可挑剔,完美到了極點,哪怕就是一根發際線,都像是天下最好的畫師畫出來的,然而整個長陵,卻沒有多少人敢認真的看她,看她的容顏.

此刻,一名身穿杏黃色錦袍,在石道的盡頭,她的書房前等待著她的蒙面修行者,便根本不敢抬頭看她,始終無比恭謹的微躬著身體,垂著頭,滿心的尊敬和緊張.

雖然不敢抬頭,然而這名修行者的念力卻始終跟隨著她的雙足,知道這名大秦王朝最尊貴的女子不喜歡繁文縟節,也不喜歡任何的廢話,在感覺到她的雙足即將停頓下來的瞬間,這名修行者便用盡可能恭謹的聲音說道:"娘娘,今日里夜司首已經去神都監驗過宋神書的尸身,確認的確是九死蠶神功,只是那人的修為很低,最多只有煉氣境."

皇後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高貴端莊和完美到了極點.

包括她此刻微低頭看著這名修行者的動作和神情.

她的神情沒有任何的改變.

"告訴家里,能夠在煉氣境殺死宋神書的,不只是得到了九死蠶的修煉方法那麼簡單.但是同樣告訴家里,不必緊張,這段時間里也不要做任何特別的事情.現在的大秦王朝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大秦王朝,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威脅到現在的大秦王朝,只要我朝自己不犯錯."她平和的說著,語氣里充滿著無上的威嚴.

"是."這名修行者心中凜然,接著說道:"今日許侯在神都監外截住了夜司首,兩人交手,平分秋色."

皇後說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想著能夠依靠長陵的什麼人對付她.不是云水宮的白山水最近已經出現了蹤跡麼?讓家里把力氣全部用在白山水的身上,只要查出了白山水,夜策冷既然已經回來,這件事到最後自然是她負責."

這名修行者更加凜然,問道:"今日里白羊洞杜青角出山,插手了一件江湖幫派的事情,家里想聽聽娘娘您的意見."

"家里最近是越來越糊塗了麼?"皇後說道:"既然聖上已經同意杜青角歸老,白羊洞也已經因為其過失而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家里便根本不需要再考慮這方面的問題.你替我轉告家里的那數位,聖上雖然一心修行求道,想著長生,然而不代表他和以前有所不同.他的旨意,便代表了最終的結果.家里雖然強大,然而卻是始終站在聖上的身後才強大,永遠不要想著能越過聖上去做些什麼,不要去想改變已經有定論的事情."

皇後的聲音雖然依舊平和,然而這名修行者卻已經聽出了強烈的威脅和警告之意,他的背心不由得沁出了一滴滴的冷汗.


"還有,讓家里警告一下梁聯,他辦的這件事情,太過簡單粗暴.在長陵不比和敵國打仗,需要更溫和的手段.長陵水深,永遠不要以為可以輕易的碾死任何人."

皇後開始動步,從這名修行者的身側走過,走入書房.

這名修行者衣衫盡濕,感覺著身側皇後的氣息,今日里的皇後雖然言行舉止和平日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還是那麼的完美,然而他總是覺得這名母儀天下的女主人和平時似乎有些不一樣.

……

皇後在書房里的鳳椅上坐下.

她的身前,是一口活泉.

泉水中不斷冒出的氣泡里,散發著大量肉眼可見,對于修行者體內的五氣有著驚人滋養作用的乳白色靈氣.

氤氳的靈氣里,盛開著數朵潔白無瑕,和她一樣近乎完美的蓮花.

靈泉的上方,是一個天井.

在屋頂的一些晶石的折射下,好像方圓數里的星光都被折射了過來,實質性的灑落在這個靈泉里.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優秀的人,又走極端,便更容易遭受天妒."

皇後靜靜的看著身前的靈泉,輕聲說道:"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知道別人想要的是什麼,這邊是最大的罪惡.我不知道你臨死前是什麼想法,有沒有所醒悟,但既然你已經死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能心安?"

她緩緩抬頭,目光似乎透過前方垂落的星光,擴散了出去,沿著長陵平平直直的道路,往外無限的擴散.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不完美,變得有些過分冷酷起來,眼睛里卻浮現起一種幽然的火焰.

"即便留下了什麼東西,也應該好好的藏著,你才不會被完全抹滅,這樣才能在這個大世里留下一點痕跡,這樣後世的人,才會知道你的足跡在這個王朝里曾經存在過."

"畢竟,是因為你,我們才能滅了韓王朝,才能滅了趙,滅了大魏,才有此時的大秦王朝,才有這樣的長陵."

耀眼的美麗,異樣的威嚴,以及和廟宇里的神佛一樣冷酷而過分完美的眉眼,讓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人間的女子,而像是傳說中的神靈.

然而她卻用更加清冷的語氣,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你應該明白,這個世上,沒有任何的神,任何一個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有著七情六欲.不為自己活著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令人憎惡."

接著,她完美無瑕的美麗面容上,卻是浮現出了更為憎惡的身前,甚至散發著強烈的恨意和怨毒:"而且你居然有傳人…你的九死蠶竟然留了下來,你的九死蠶,你的劍意,要傳的話也要傳給我,你竟然傳給別人,沒有傳給我!"

……


和往常一樣,丁甯在日出時分,看著梳妝的長孫淺雪的背影起床.

然後他很快的完成了洗漱,幫長孫淺雪開始熬黍米粥.

等到火候差不多,他才用小火慢慢的煨著,端著自己專用的粗瓷碗去經常去的鋪子買面.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長孫淺雪有潔癖,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而且在長期的修行之中,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清淡而簡單的飲食.

除了做酒之外,酒鋪的所有雜事,飲食起居,都是丁甯在照顧長孫淺雪.

然而丁甯卻做得非常細致,非常甘心,甚至像這種幫長孫淺雪細細熬粥,看著火苗的吞吐,看著長孫淺雪在他不遠處走來走去的身影時,他都會感到很溫暖,很快樂.

因為有些事,最好不要再想起,有些人,卻一定要珍惜.

死去的那個人沒有看清楚長孫淺雪,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看她,然而他卻終于看清楚.

吃完了一大碗紅湯肥腸面,丁甯一邊就著碗里的余熱洗碗,一邊看著小口喝粥的長孫淺雪,輕聲而認真的說道:"馬上王太虛的人就會來接我去白羊洞了…我保證只要我能夠出來,我一定會回來和你一起修行,所以你一定不要心急.你應該明白,上次那樣的情形非常危險."

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只是依舊小口小口的喝粥.

看著她的眼色,丁甯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她已經答應.

有馬車聲在清晨寂靜的巷道里響起,最終在這間酒鋪的門前停下.

那應該便是王太虛派來接送丁甯的馬車.

但是丁甯卻坐著遲遲不動,只是安靜的等著.

長孫淺雪眉頭微蹙,終于忍不住抬頭看著他問道:"既然你已決定要去,既然已經來了,你為什麼還不去."

"我等你吃完,幫你洗完了碗再走."

丁甯深深的看著她,輕聲說道,"平時你都不做這些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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