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禮台上另外一處,顧惜春的眼眸深處驟然閃過一絲喜色.
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丁甯的身上.
青藤劍院山門外的賭約雖然因為謝柔而沒有成行,然而他的許多話已然出口,丁甯一月煉氣,再加上謝柔的當眾削發立誓,這幾日之間發生的故事一定會在長陵廣為流傳.
丁甯的表現越是出色,他在這個故事里的表現就會越加顯得不堪.
不堪的名聲,對于一名還未正式踏上王朝舞台的修行者而言,會帶來無數不利的後果.
所以看到今年的祭劍試煉竟然有這樣的難度,再看到此時丁甯行進的路線上也終于出現了陷阱,他的心中便充滿了欣喜.
在他看來,丁甯絕對不可能通得過這關.
丁甯絕對會在這祭劍峽谷的入口處便被淘汰.
李道機此時的面色如常,看著丁甯身側藤牆里的異動,他在心中輕聲的說道:"你自己那麼有信心,總不可能在這第一關便讓我看到你被吊起來的難看摸樣."
……
丁甯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感知到身邊藤牆里的異動.
他的念力能夠覆蓋的范圍不過周身數丈,和第五境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念力相比,更是弱小到可憐的地步,就像是飄散在風里的一些細微的絲縷,但相對于差不多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他的這些念力絲卻更細密.
距離他不遠處的趙慶在那些藤蔓距離背後數尺的時候,才有感應,而他在這些藤蔓剛剛開始異變時就已經醒覺,甚至他同時感知到,藤牆的深處,還有一股更強烈的元氣在不停的注入一根截然不同的藤蔓.
以他真正的實力,他可以在此時便出劍先行切斷那根還未完成蓄勢的藤蔓,然而他十分清楚,若是這麼做,便必定會引起那些觀禮者的疑心,帶來無數的麻煩.
所以在這一瞬間,他只是在腦海中再過了一遍野火劍經的諸多劍式,然後伸手握住了末花殘劍的劍柄.
這時三根綠藤正好距離他身側數尺.
這是很合理的距離.
所以他出劍.
扁尺般的斷劍如閃電般斬出,因為他已至第二境,所以劍身上許多細小平直的裂縫里驟然充盈真氣的同時,發出了許多細微的輕鳴聲,劍身上平時隱沒在墨綠色光華中肉眼難見的符文,也自然點亮.
潔白的光星在符文中流動,往上飄起.
墨綠色的劍身上,就像開起了許多潔白的茉莉花.
丁甯的眼眸深處驟然湧出些傷感的情緒.
他一步不退,出劍,就像是背後已經是他的末路.
一片劍影在他的身側生成.
三根綠藤皆斷.
……
謝長勝就像是看到了某種怪物一樣,嘴巴驟然張大到了極致,露出了深邃的喉嚨.
謝柔的眼睛里,迅速充滿驚喜的光焰.
一片不可置信的吸氣聲在觀禮台上響起.
顧惜春嘴角剛剛浮現的微笑僵在臉上,說不出的難看.
便在此時,丁甯身側的那片藤牆猛烈的顫動.
數十片碎裂的藤葉首先噴灑出來,緊接著,一條甚至閃爍著類似金屬光澤的粗藤,如利劍般刺向丁甯的胸口.
這條粗藤強大的力量甚至帶出了一股股肉眼可見的**.
然而丁甯不退反進.
他的後方的確是末路.
因為此時已經有數根細藤從他後方的落葉中竄出.
只是因為他這一瞬間的前進,所以拉開了和這數根細藤之間的距離.
他手中的末花殘劍再次編織出一片綿密的劍影.
隨著他的前行,一片片藤皮不斷的飛起,如木匠刨出的刨花一樣飛舞在他的身周.
而那條力量明顯在他之上的粗藤,卻始終無法將他纏住.
在又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這根粗藤驟然裂開,裂成數縷白絲,軟綿綿的在他身前散開.
丁甯平靜的轉身,揮劍.
地上竄起的數根細藤被他一劍便掃斷.
沒有藤蔓再出現在他的周圍,他收起了劍,繼續前行.
……
觀禮台上不起眼的某處角落里,薛忘虛再次扯斷了數根白須.
他聽李道機說過丁甯對于野火劍經有著很深刻的理解,用劍已深得神韻,在這祭劍試煉之前,他也沒有令丁甯在他面前用劍,畢竟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很多時候都似乎是在自娛自樂,很多事情都保留一些期待感比較有意思.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丁甯對于野火劍經竟然掌握到了這種程度!
李道機的面容依舊沒有什麼改變,然而眼睛里卻是充滿了驕傲的神色,心想便是這幾劍,在場所有這些修行之地的學生,有哪一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掌握到如此境界?
隨著那根粗藤被丁甯切成數縷白絲裂開,顧惜春的臉色由蒼白變成血紅,真像是被人當面掌了兩個耳光.
他比此刻觀禮台上其余各院的學生都要強出許多,所以他更清楚那短短的數息時間發生了什麼.
丁甯分別用斬,拖,反挑等數種劍勢切斷了那三根綠藤,接下來卻又用纏削和引帶,磕擊等數種更為精妙的用劍手段刨掉了那根粗藤的堅硬表皮,並帶得那根粗藤始終無法纏繞在他的身上.
最後從藤尖的割裂,更是毫無花巧的平斬與豎斬,完全在于精准.
在力量甚至不及那根粗藤的情況下,他給人如此輕松的感覺破掉這些藤蔓的合擊,完全就在于這繁雜的劍式的極佳運用.
但這怎麼可能!
尋常的修行者哪怕用一年的時間專門苦練這一門劍經,都未必做得到這種程度.
只是一月的時間,怎麼可能掌握得到這種程度!
"這不可能!"
很多聲不可置信的呼聲響起,仿佛替他喊出了此刻的心聲.
謝長勝也是發出驚呼的人之一.
"是不可能."
謝柔臉上那種瓷樣的光輝越來越濃,她看了謝長勝一眼,認真的說道:"除非他便真的是和岷山劍宗,靈虛劍門里的一些人一樣的天才,怪物."
……
丁甯已經往前走出了數十步.
在脫離最接近入口的這段距離之後,陷阱的數量似乎少了些,和他差不多縱深的那些學生也大多沒有馬上再遭到藤蔓的偷襲.
然而震驚的情緒還在觀禮台上蔓延.
每年有資格成為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真傳弟子的數十人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天才,有些人即便從未摸過劍,但第一次摸劍的時候,那些劍在他們的手里就天生像他們的手臂和手指一樣靈活.
只是那些人和他們這樣的學院學生相距太過遙遠.
因為那些天才都根本只是傳說.
從整個大秦王朝以及許多屬國,域外之地的無數年輕人里面甄選出來的那數十人,和他們隔著無數重的距離.
這些人能夠利用岷山劍宗,靈虛劍門所能給予的一切資源修行,他們能夠隨意的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許多處禁地.
而他們這些宗門的學生,首先必須在本宗門內的一些比試中勝出,才能代表宗門去參加岷山劍宗或是靈虛劍門的劍會.
即便能經過無數輪的淘汰,最終成為劍會勝出的數人之一,他們也只能依靠聖恩,獲得短暫的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修行的機會.
要想更進一步,或者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一些禁地,那還需要參加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宗門內的比試.
能夠度過這無數重的距離,也只不過和那些真正的真傳弟子接近…所以說讓這些觀禮的學生如何相信,丁甯能夠有和那些真傳弟子一樣的天賦?
顧惜春不能相信,所以他自然找出了自認可以承受的理由.
一定是李道機或者薛忘虛親自花了大量的時間在他的身上,畢竟這野火劍經只是劍式繁雜,並不像一些特別玄奧的劍經,光是真氣或者真元的配合之道就難以領悟.
丁甯還在平靜前行.
觀禮台上不少人的目光卻反而落在了謝柔和顧惜春的身上.
他們盡管難以相信,但是心中卻不由得想到,若是丁甯真的擁有那樣可怕的天賦,謝柔這樣的立誓,反而便是先將自己和丁甯之間建立了某種獨特的聯系.與此同時,在山門口完全不將丁甯放在眼中,甚至不覺得自己和丁甯在同一層面上的顧惜春,那該如何自處?
感受著身周眾人這樣的目光,顧惜春的情緒莫名的有些難以控制,他忍不住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藤蔓再怎麼靈活,都比不上修行者的劍."
徐鶴山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年輕人的火氣自然都比較盛.
他覺得在顧惜春完全不了解丁甯,沒親眼見過丁甯之前,在山門口說出那些話也情有可原,畢竟顧惜春是影山劍窟數十年來最優秀的學生,修行一月通玄,接下來也只用三個月的時間便突破到了第二境煉氣境.
在今日所有到場的學生里面,顧惜春也應該是最強,而且強出不只一點.
但是徐鶴山認為丁甯既然已經真的做到一月煉氣,再加上方才已經展現出驚人的劍技,那不管怎麼樣,丁甯已經足夠證明了他的能力.
"你這麼說便很沒意思."
所以他忍不住出聲.
他看著顧惜春,也不冷不淡的說道:"至少從丁甯目前表現出的所有東西來看,他已經超過我們在場絕大多數人,你看不起他,便更是看不起我們所有人.而且,任何時候話都不要說得太滿,因為若是接下來他面對修行者的劍也是同樣出色,你便更容易下不來台."
徐鶴山的話語已經很不客氣,顧惜春的眉宇之間除了冷意之外,便已不由得露出了些煞氣.
他嘴唇微啟,但是卻一時沒有說話.
因為就在此時,他和所有觀禮者看到,丁甯和一名趕路的學生越來越為接近,兩人就將遇到.
丁甯馬上就要遭遇修行者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