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 從哪里來

她是淨琉璃.

當輾轉從楚境回到這處她和獨孤白曾經牧羊的山坡時,她長高了一些,面容也顯得更加成熟堅毅了些,少了那種稚嫩的青澀.

她看著屋棚外的雨簾,看著頂棚上滲漏下來的水珠,突然有種奇怪的感受.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會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因為純粹自己的喜好選擇,還是無形之中受了人情緒的感染.

她醒覺自己之前的人生,似乎可以分成三段.

一段是在岷山劍宗學劍,純粹是學習修行真元功法和劍技.

一段是在長陵跟隨丁甯.

還有一段則是在這里放羊,等待殺死李相的機會.

似乎在這里放羊開始,她的人生才全部為自己掌控,那麼...這第三段,對于她而言應該是最重要的了.

如果沒有獨孤白這樣一名善良的少年的陪伴,她會不會走到這樣一步,會不會和當年巴山劍場的諸如葉新荷等人一樣,真的會有其余的選擇?

這事關潛移默化的心境,便不可能反過來去猜測和推敲了.

心若無處安放,才會覺得這屋棚里有些空空落落.

她這樣的情緒和有關的思索並未持續很久,任何的智者,不局限于修行者,都不會像很多癡男怨女一樣,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憐自愛,而是會懂得放開心結,去尋找自己在這世上存在的意義,以及讓自己愉悅的存在這世上的事情.

但就在這時,她突然震驚起來.

因為她突然感知到了這片山坡上某人殘留的氣息.

她瞬間感應到,那是何等強大的一劍.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道劍意屬于誰.

原來他也已經來過.

原來他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

她突然莫名的笑了起來.

因為從這道劍意里,這些在雨中依舊若有若無還不消散的氣息里,她驟然觸類旁通了許多困擾她的修行問題.

她從這些氣息里,將會得到很多的好處.

所以她便瞬間明白,只有丁甯是刻意為之,這些氣息才會直到這時還會存在.

所以丁甯很清楚她回到長陵之後,應該第一時間就會來到這里.

而他留下這樣的氣息給她感知,便是依舊在教她.

這至少能夠讓她進步得更快.

而這種並不藏私的教導,便讓她明白,丁甯對她沒有心生敵意.

也就在這時,屋棚上有規律的安靜流淌下來的雨水,突然出現了一絲躁動.

這是因為她身上氣息的變化.

她微微蹙眉,朝著山坡下看去.

山坡下的亂草地間,緩緩飄來一柄傘.

傘遮住持傘人的大半身體,但是她卻依舊一眼就認出了這人來.

她便真的怔住.

......

獨孤白將真元緩緩的釋放,托著他的身體,讓他的腳掌在濕漉漉的草尖上行走.

他有些局促的來到這間屋棚前,收了傘,略有些拘謹的進了屋棚.


他對著淨琉璃頷首為禮,卻沒有先說什麼.

然後他略微頓了頓,便從背著的包裹里卸下東西,開始准備晚餐.

淨琉璃看著忙碌起來的他也沒有馬上說話,等到生氣火來,雨氣力充滿了溫暖之意,屋棚里也充滿了亮光,她才安靜的開口,"是丁甯讓你來的?"

"他告訴了我,我便自己來了."獨孤白也變得不再緊張和拘束,卻是莫名有些羞澀意味:"即便是你為了騙過元武,讓他相信你,事後你也應該和我說的."

若是在以前,淨琉璃未必會回應他這句話.

因為在她的世界里,很少有若是.

沒有假如,便沒有相應的答案.

但是今日她沉默了片刻,卻是點了點頭,"是我的問題."

這便像是認錯.

獨孤白微微一怔,抬起頭來.

他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認錯.

他視界里的這名長陵修行天賦最佳的少女,面貌依舊,但是在火光里,卻是有了以往沒有的柔軟.

染了風霜,也成熟了許多.

他便突然莫名的有些感動.

"我來前丁甯托我帶一句話給你."他看著淨琉璃的眼睛,"你不一定要再去元武面前冒險."

"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是要告訴我,天下大事,很多時候雖然是由這個時代最頂尖的人決定,但往往不會是因為一個人的意志而轉移.沒有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事情."

淨琉璃微微一笑,"元武到這一步,不只是因為丁甯和巴山劍場那群人的意志,鄭袖,趙劍爐,白山水,東胡僧...甚至還有烏氏那名老婦人,還有徐福還有白啟他們,是許多許多人的意志和想法,才決定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慢慢的收斂了笑容,看著外面的雨:"就如遠處有一片海,是由無數場這樣的雨形成,甚至是由很久前的無數場這樣的雨形成."

"你明白就好."獨孤白搖了搖頭,"我倒是未想到這麼多."

"你從哪里來?"淨琉璃問道.

獨孤白道:"我從長陵過來."

"這麼說他已經在長陵?"淨琉璃想了想,"他在長陵做什麼?"

"應該是找那些剩余的王侯談一談."獨孤白說道,"若是那些王侯還是有不同想法,至少便會更麻煩一些."

淨琉璃點了點頭,"所以說我不能徹底決定一件大事,但是我卻可以讓很多事情進行的更快一些,比如讓元武掙紮的時間更少一些."

獨孤白聽出她還是想冒險,頓時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淨琉璃已經說了下去:"元武掙紮的時間更少,就會少死很多人."

獨孤白愣了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說話.

他已經知道了她過往的行蹤.

他知道她從楚地而來,那里秦軍剛剛掃蕩了楚王朝的大部分軍隊,接著白啟已經率軍入齊.

在那里,她應該見過了更多的生死,見過了更多不為自己,純粹為王朝效忠的將士的大量死亡.

或許,那在她眼睛里,真的很沒有意義.

但是她真的已經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她想讓這樣的戰爭結束得更快一些.

獨孤白想了想,如果換了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也一定會這樣做.

所以他不再反對,開始認真的做羹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