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會可是很喜歡抓人的……"副主任緊張起來:"萬一回頭被舉報了,送到海溝監獄吃小米飯怎麼辦?"
槐詩茫然地看著他,伸手從口袋里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
還是原來那一本.
升學深造,留職停薪,這職位他還兼著呢.
"這個……不能寫嗎?"他猶豫起來,"那我劃了?"
"……不,能寫,能寫."
副主任干澀的吞了口茶水,擠出一個笑容:"小……咳咳,槐詩老師年輕有為啊,實在厲害."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槐詩筆下停頓了一下,再寫了一個'災厄樂師’.
副主任的手抖了一下.
可比起剛剛的監查官來,這個反而更容易接受一點了:天才哪里都有嘛,不然人家怎麼在象牙之塔開課了呢……
嗯,常見,常見.
緊接著,槐詩的話將他嘴里的茶水差點嗆出來:"原暗軍團的臨時校官這一截需要寫麼?不對,這個好像是要保密的……不好意思,請您當作沒聽見吧,千萬不要跟別人亂講啊."
你特麼在逗我?
副主任咳嗽了半天,喘了半天的氣兒才勻過來:不能講你干嘛亂說啊!這種事情是能給自己這種混辦公室的人亂說的嗎!
槐詩的筆停頓了一下,又開始迅速的往下寫.
'深淵廚魔’.
又占了一格.
副主任的表情抽搐著.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低頭看了一眼槐詩剛剛進來的時候殷勤給自己泡的茶,一顆剛熱乎起來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媽耶,我是不是要涼了?
現在去洗胃還來得及麼?
'暗網傳奇調查員’
再占一格.
副主任吞了口吐沫,眼皮子狂跳.
--恐怖如斯,此子斷不可留!
緊接著,'魔女之夜受膏者’的時候,副主任已經麻木了,看到'亞洲新秀賽季軍’時反而沒什麼反應.
只是在眼瞳的倒影中,這個微笑的年輕人好像已經變成了哥斯拉的形狀,磨牙吮血,爪牙猙獰.
他現在只有一個問題,是哪個媽賣批的家伙講這個年輕人沒有經驗,要自己來帶一帶的?
怎麼帶?哪個帶?
狗帶的帶嗎!
等槐詩寫到樂園王子的時候,只寫了一個樂字,那麼長的一行表格就寫不下了.
後面三個字只能拐了彎向下.
"還有一大堆有的沒得,忽然之間也想不起來."槐詩苦惱的歎息,抬頭問:"金陵斷頭王和審判者這種不太正常的綽號,就不要往上寫了吧?"
這時候,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副主任的面孔已經快變成慘綠色……
"可以了,可以了,很多老師都已經不如你了."
副主任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那個,到這里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會安排的."
"那……我走了?"槐詩有點不確信.
"嗯?誒!好的,您慢走!"
副主任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瘋狂點頭,熱烈歡送.
一直看著槐詩拐彎下樓,消失在窗外視線的盡頭,才鼓起勇氣,拿出手機開始搜索--深淵廚魔泡的茶能喝嗎?在線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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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哪里不太對.
槐詩站在路中間愣了半天,找不到什麼頭緒,只能搖了搖頭.
明天正式開學,在這之前他還得仔細做一下教案.
順帶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教室,名正言順的進入教研室.
最重要的是,如何通過這個身份,接觸到象牙之塔那一本《命運之書》.
在搞清楚這一點之前,他心里始終有一根弦緊繃著,難以放松.
這些日子以來連拿出來翻翻都不敢.
如芒在背就是這個意思了.
每一次抬頭看到遠方的圖書館時,便總感覺那里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等待他露出哪怕任何一絲的破綻.
哪怕知道自己的偽裝完美無缺,槐詩依舊忍不住壓力山大.
所謂的做賊心虛,大抵就是如此了.
路上一番長籲短歎之後,總算平靜下來.
結果,剛到了家門口,他就看到了長椅上那個等待許久的學生.
這一位突如其來的客人在門口玩著手機,終于等到他回來之後,便抬頭,露出宛如小白兔一般純潔可愛的笑容.
極盡諂媚和討好.
"老師,您這兒缺學生嗎?主修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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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象牙之塔的另一頭,寬廣到近乎草原一樣看不到盡頭的牧場里.
在純黑的高頭大馬之上,身著騎手裝的中年女教授吹了一聲口哨,漫山遍野嬉鬧的野馬們便嘶鳴著響應她的命令,馴服的集合在一起,排隊走向馬廄的方向.
"今天打疫苗,我這邊人手不夠,正好小緣你來,等會兒幫小姨一個忙,晚上請你吃飯怎麼樣?"
她回頭看向了身後騎在灰馬上的少女.
正在發呆的少女抬起頭,沒反應過來,很快,察覺到小姨的疑惑目光,連忙點頭:"好的."
女教授忍不住歎息.
畢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她哪里還能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兒心里在想什麼呢?
況且還有原照這個來象牙之塔第一天就出賣了自己堂姐的二五仔……
"你確定不報麼?"
她直截了當的問:"機會難得--他現在還是一個白板新人,小姨的面子使的上,將來可就不好說了."
原緣抿了一下嘴唇,猶豫著,終究還是搖頭.
實際上她知道:哪怕不靠小姨的關系,只要她願意去報名,槐詩多半也是會同意的,他並不介意會多一個學生.
但如今舉棋不定的反而是她自己.
原本她是應該在稷下的.
之所以來到這里,則是因為交換生計劃.
至于原照……那反而是個添頭.因為浪過頭了,家里干脆給他找了一個出了名嚴格的老師帶幾年,順便可以讓原緣隨時監管.
原緣這兒,家里沒有任何安排.
並非是重男輕女或者差別對待,而是因為對她實在太過信任,反而給了她最大的自由和選擇余地.
有原家的關系和人脈在這里,還有在象牙之塔的小姨,只要她願意,任何一個專業和教室都不會是問題.
正因為如此,才不可能成為槐詩的學生.
因為她是原家的長女.
這是她獨當一面之前最後的准備時間,真正作為原家的代表者去面對這個世界之前的成長機會.
古典音樂賞析?
原家需要一個懂欣賞古典音樂的繼承人麼?
需要才怪吧?
家族越是對她信任,她就越不能背棄這一份信任.
"真想不明白,你爹那個一年從頭浪蕩到尾的樣子,是怎麼教出你這麼死板的孩子的?"
小姨端詳著她黯然的樣子,無奈的歎了口氣,心里猶豫著……這一次要不干脆頂著二爺爺的意思,悄悄給她把這事兒給辦了?
但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兒多半是辦不成.而且到時候自己大姐還會來象牙之塔把自己給辦了……
你說他們這一家子暴力狂臭味相投就算了,怎麼就要耽擱自己水靈靈的小侄女兒呢?
想到了這里,她就仰天長歎.
而想到每天晃來晃去閑的要命的原照時,氣兒就不打一處來.都是姓原,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說起來……馬糞也該鏟了啊."
她莫名其妙的,輕聲呢喃.
就這樣,原照開學之前的悲慘命運,被她愉快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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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髓館,會客室.
房叔端上了兩杯熱茶待客.
而槐詩則坐在沙發上,翹起腿,端詳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少年人.
那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頓時連忙勾起嘴角,露出無辜又純潔的笑容,眼睛眨巴眨巴,滿是敬仰和佩服.
這就是槐詩第一位找上門來想要專修古典音樂賞析,想要拜他為導師的學生.
這一份對藝術的熱愛不可謂不赤誠,而這一份對于槐詩的推崇和敬意也不可謂不厚重.
更兼家世雄厚,財大氣粗,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林家的小十九……
--林中小屋.
怎麼看怎麼有問題好麼!
"說真的,我沒想到第一個來報名的竟然是你……"
在互相端詳了許久之後,槐詩終究是先開口問道:"說說吧,為什麼那麼想不開?"
"哎呀,瞧老師您說的這話."小十九委屈起來:"我這不是熱愛古典音樂麼?"
"我還沒點頭答應呢,你先別急著叫老師."槐詩趕忙抬起手,制止他往下繼續胡扯,神情越發的懷疑:"還有,熱愛古典音樂?你?"
"對啊."林中小屋震聲說:"整個林家,都沒有人比我更熱愛古典音樂了!"
這話是實話.
整個林家有一半的人不知道古典音樂前面的古典倆字兒怎麼寫,另一半則不知道音樂是個啥.
而林十九至少還聽過《致愛麗絲》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是最熱愛的那個了.
而槐詩,根本一個字兒都不信.
他直截了當的提問:"那你跟我講講--巴赫的本名叫什麼?"
"呃……"
林中小屋愣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他……不是姓巴麼?"
"……"
槐詩沉默許久之後,忍不住冷笑:"你連外國人姓名倒裝都不知道?他分明是姓赫的."
"哦,對啊!"林中小屋忍不住一拍膝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確實是這樣沒錯!"
槐詩:"……"
林中小屋:"……"
槐詩放下了茶杯,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我說,小林啊."
"哎!"林中小屋瘋狂點頭,"老師您說."
"你覺得我像傻子嘛?"
槐詩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臉:"還是覺得我就連這種謊話都聽不明白,會相信你的借口?
我就不問你為什麼對古典音樂感興趣,你起碼要對我講句實話吧?否則的話,請你立刻回去吧.我這個人沒有什麼當老師的天賦.而且,林家的人,我收不起."
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萬一這小子忽然背後來一刀怎麼辦?
到時候再搞笑一點,這刀可能都還是他送的.
想想都害怕.
"您這是哪兒的話!"
林中小屋肅容回答:"我這不是敬仰您的為人,想要學習您的風骨嗎!"
你他媽的在逗我?
為人?風骨?我有這玩意兒麼?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正准備說話.
緊接著,他就看到小十九驟然起身,離開了沙發.
原本槐詩還以為對方准備憤然離席,結果卻沒想到,撲通一聲,小伙子就趴在地上了.
"臥槽,你訛我?!"
槐詩嚇得跳將了起來,差點一腳把林十九踹出去,然後,就看到林家的小十九趴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哭得那叫一個辛酸和悲痛.
"槐詩老師,我可是為您才來的象牙之塔,連家里都不回了.您不收我,我也沒地方可以去……您為什麼就不相信我的一片誠心呢?"
槐詩也悲憤起來:"我還沒上班呢你就忽然上門要報名拜師,還趴在我家地毯上,你讓我怎麼信你?"
"您放心.在出門之前,老太爺吩咐過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讓我跟在您身邊好好看,好好學.
從此,小十九水里來火里去任憑您的吩咐,如果有什麼事情做差了,當場打死了賬,林家半個屁都不會放,就當打今天起家里沒了這個人."
說完,按照東夏的規矩,林家的小十九跪在地上,不等槐詩反應,便對著槐詩大禮參拜,梆梆梆梆幾個響頭,雙手高高捧起一封老太爺親自寫的薦書,等待回應.
寂靜里,槐詩愣在原地.
明明一口冷氣倒吸了十五分鍾,可腦子里還是一團漿糊.
實在是搞不明白.
--這究竟唱的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