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駕駛著沾滿灰燼的摩托車,從暴雨中的布魯克林區街道上駛過.街邊的路人一動不動的佇立在暴雨中,目光呆滯而沒有焦點,就像拙劣的藝術家制造的塑像.
林遲不得不說,這是《戰爭天堂》中的NPC,最接近于其他游戲中那種"智障NPC"的時刻.
這些原本神采奕奕,各不相同的路人,此時卻像是失了魂一樣,完全沒了以前那種機靈的感覺.
--那麼,在剛才的大火中死去的,究竟是被設定好的NPC,還是擁有自我意志的獨立AI?
一想到這個問題,林遲心中頓時一沉.雖說明知《戰爭天堂》只是個游戲,在這里就算當街殺人,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但是……
剛才發生的,並非是小規模的殺戮,而是死亡人數超過三百萬的大屠殺!
如果死去的都是那些只有幾句重複台詞,不停進行鬼畜循環的無腦NPC也就罷了.但剛才死在火中的,並非是那種角色.而是看起來和人類毫無差別的"虛擬世界居民".
"這游戲……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遲眯起眼睛,伸手撥開被雨淋濕之後貼在額前的劉海.
"怎麼了?"瘋狂伊文疑惑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你不是要去找那個人嗎?"
"沒事."林遲搖搖頭:"有點頭疼而已."
說話間,他已經抵達了地圖上標記的位置.
林遲把摩托停在肮髒的街道旁,徑直走向街邊一間看起來很是陳舊的公寓.
和自己安全屋所在的位置不同,這片街區應該是典型的貧民區,雖然比下水道里的居住環境好些,但也沒好到哪里去.
眼前這棟由破塑料板拼接而成的建築,看起來完全不符合2050年的建築水平,帶著幾個大洞的白色房頂,顯然無法為里面的住戶遮風擋雨,而破爛的牆壁和屋門,也像是一推就倒的樣子.
林遲站到屋門前,立刻發現這道門並未上鎖,而是虛掩著.在開門之前,他使用電子眼,開始聯絡自己在這局游戲中收歸麾下的,唯一一名英雄級NPC:
"在嗎?"
和之前不同,七號並沒有回應.等待了一分鍾之後,林遲又發了條信息過去:
"我要開門了."
接著,林遲緩緩推開了舊屋那吱呀作響的正門,走進陰暗的走廊.
公寓的客廳像被水浸泡的垃圾堆,散發出陣陣惡臭,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
他把目光投向腳下,很快便在走廊的盡頭,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木門.
留下瘋狂伊文在門口看守,林遲打開木門,走下陰暗潮濕的樓梯,打開電子眼的夜視模式,觀察下方的狀況.
還沒進入地下室,便有一股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走下台階之後,映入眼簾的是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以及牆壁上斑斑的青苔.
在進門的左手邊,陳列著一台形似書櫃的大型處理器,此時正在劈啪作響著冒出火花,顯然是在剛才的AI大戰中被毀掉了.
林遲把目光投向右側,立刻在牆角找到了自己這次的目標:
曾經在最高通緝的黑名單上排行第七的那個黑客,此時正雙手抱膝坐在地下室的角落中,身邊滿是肮髒的積水.
此人身上的服裝,依然是上次和林遲見面時的那件套頭衫和短褲.但和上次不同的是,七號完全沒了之前那種神秘而強大的氣場.
現在的"他",只是個孤獨的小孩子罷了.
"又見面了."
林遲說著在七號面前蹲了下來,盯著對方套頭衫兜帽下方的陰影,臉上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你就是'黑客之王’凱文的妹妹."
七號並沒有作答,只是抬起頭看了林遲一眼,兜帽下方隱約露出白皙的下巴,以及嘴邊猩紅的疤痕.
眼見對方不打算回答,林遲笑了笑,慢條斯理的說出自己掌握的情報:
"凱文原來只是個無業游民,雖然也會使用電腦,但別說是當黑客了,就連破解街邊老太太私人電腦的能力都沒有.讓他成為享譽世界的黑客偶像的,其實是你."
七號繼續沉默不語.
"把你的幾次驚世駭俗的行動冠在自己頭上之後,凱文在黑客界聲名鵲起.但他卻並沒有符合自己身份的能力,所以才會輕易的被抓住."
說到這里,林遲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會兒:"而你之所以會來紐約,實際上是為了……"
"我要救他."
七號終于開口了,聲音斬釘截鐵:"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凱文其實是個好人."
"即使他用你的事跡四處炫耀,在死前還拉了一百個黑客到紐約來?"林遲低聲問道.
"他是為了讓我開心才會這麼做,你是不會明白的."七號搖了搖頭:"你還有其他事嗎?沒事的話,請離開我的房子."
林遲能看得出來,經過剛才自己的一串"令人窒息的操作",如果七號有好感度的話,現在怕是已經降到負數了.
不過,接下來才是重點:
"我知道,你雖然是來救凱文的,但內心也有些猶豫,所以才會來遲一步."
林遲的聲音在潮濕的地下室中不斷回響,每一句話都像是大錘,重重的砸在對方的心上:"你其實不知道吧?凱文真正的目的,被他隱藏在了一個私密的日記文檔中.而那個文檔,目前就在我的手上."
在林遲開口之後,七號沉默片刻,終于憋出一句話:"別想騙我,這世上沒有我查不到的東西."
見對方並不相信自己的話,林遲笑了笑,打開電子眼中的加密文檔,讀出了里面的第一句話:
"親愛的D.W,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真相."
此話一出,七號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很顯然,這個D.W應該是只有兄妹二人間,才會使用的某種私密稱呼.
"你……難道……"
意識到林遲真的掌握著自己沒看到的秘密文檔,七號的聲音都開始發顫了,急促的問道:"你還知道什麼?告訴我!"
林遲沒有繼續讀下去,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小型電腦,在地下室潮濕的牆壁上,制造出文檔的投影.
七號猛地回過頭,看著牆上白底黑字的文檔內容,被套頭衫包裹住的瘦弱雙肩,開始微微震顫:
親愛的D.W,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真相,因為要說出來實在是不符合我的風格.不過反正你也看不到,我就寫在這里好了.
我知道,你一直因為自己的容貌而很不自信,即使自己擁有強大的能力,卻成日悶悶不樂.
其實,你不用那麼自卑的,你閑暇干的那些"大手筆",已經可以登上史冊了好嗎?
我知道,你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而十分生氣,但我只是想證明,你其實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沒用.如果你能正式"出道"的話,會登上黑客界巔峰的那個人,只會是你而不會是我.
最近的情況有點不對勁,警察好像盯上我了.我或許該找地方躲躲,畢竟你干的那些"大手筆",說不定會讓我惹上殺身之禍.但是……
就算我死了,被釘在棺材里了,也要用腐朽的聲帶喊出:老子的妹妹天下無敵!
--愛你的K.W.
讀完了文檔的內容,七號顫巍巍的回過頭,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頭上的兜帽也落了下來,露出整齊的短發,異常澄澈的碧綠眼瞳,以及原本精致的面孔上,兩道觸目驚心的暗紅傷痕.
"我小時候遭遇了火災.從那之後就再也沒露過臉,一直都躲在家里上網."
少女的聲音依舊低沉,但卻帶上了一絲哽咽:"那個沒用的笨蛋,的確一直想哄我開心,我總是呵斥他,畢竟他的確是太傻了……"
"哈,也許是這樣吧."
盯著少女原本精致,但卻慘遭毀容的面孔,林遲認真的點了點頭:
"雖然我不是你的哥哥,但我和他在某個問題的意見上是一致的--你的確是天下無敵的最強黑客."
"所以現在,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創造嶄新的曆史?"
聽到這話,少女那傷痕累累的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好吧,畢竟我是'天下無敵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