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過後,林遲和茉麗雅進入了一片奇異的區域.
這里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似乎並不流動,除了黑白灰三種顏色以外,任何其他色調都不複存在.
林遲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也變成了"黑白"形態,雖說看不到臉,但現在自己的面孔,想必應該是和遺像上的照片差不多.
"你來過這里嗎?"林遲對身邊的茉麗雅提問.
"沒有啊……"茉麗雅泛著灰色的眸子里流過一絲困惑:"梅菲斯特大人以前沒說過關于庇護所的事."
很顯然,這個色調昏暗的奇怪地方,便是梅菲斯特提供的庇護所了,灰色的空地蔓延開來,根本看不到邊際,視線可及的地方,有一座教堂型的建築佇立在荒地上.
教堂外側的牆壁是白色的,上面繪著灰色的花紋,由于色調問題,看不出任何莊嚴神聖的感覺,只有陰暗的氣息擴散開來.
林遲和茉麗雅緩步走向那座教堂,來到黑色的雕花木門前,林遲的雙手按住冰冷的門板,憑借奇高的屬性值,輕松的推開沉重的木門.
門軸摩擦的吱呀聲,打破了庇護所的死寂,在教堂的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大量塵土迎面襲來,霎時間吞沒了二人的身體,把茉麗雅嗆得咳嗽不止.
身為行尸的林遲,完全不會受到灰塵的影響,邁開大步走進教堂的正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側玻璃上的十字架圖案,正對著大門的梅菲斯特塑像,教堂內的幾排木椅,以及……
"啊……"剛走進來的茉麗雅,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幾具人類骷髏,正靠在教堂里的木椅上,維持著低頭駝背的坐姿,身上的服裝早已隨著血肉一起腐朽,只剩下幾塊黑漆漆的布片,還掛在他們的身體上.
"他們不會也是信徒吧?"茉麗雅詫異的走上前去,伸手想要觸碰其中一具骷髏,卻被林遲阻止了.
"別動."林遲抓住聖女的手腕.
"信使大人,怎麼啦?"茉麗雅扭頭看著他.
"你一碰,他們應該就會碎掉了."林遲看著那幾具維持著微妙平衡的骷髏.
--這些骨骸看樣子已經在教堂里存放了幾百年,還能維持完好的狀態,也是因為一直沒人接觸而已,現在,這幾具白骨看起來都是脆弱不堪,上面布滿了不容易看到的細小裂紋,只要輕輕一碰,大概就會化為塵埃.
還不知道庇護所里發生過什麼的林遲,在完成調查之前,不想破壞這個封閉的"現場".在阻止了茉麗雅的行動之後,他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看著坐在長椅上的幾具骷髏.
這些骷髏就連頭發都消失不見了,光看骨骸並不能分辨出男女,既然他們是出現在梅菲斯特的庇護所里,這些人很大概率是梅菲斯特的信徒,再不濟應該也是和梅菲斯特有關的人.
"該不會是梅菲斯特上次'救人’的時候,忘記了把人放出來吧?"林遲隨口說道.
"信使大人,請您不要詆毀梅菲斯特大人了."茉麗雅嚴肅的鼓起臉頰,像是有些生氣的樣子:"是梅菲斯特大人賜予您第二次機會……"
"是是是,我知道了."林遲懶得和堪稱迂腐的聖女浪費時間,在觀察骨骸的同時隨手打開游戲內的地圖,查看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然後他發現……這片區域根本沒有地圖.
這座怪異的庇護所,並不在索多瑪城中.光憑現在的線索,林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地.不過,教堂里的尸骸,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情報.
林遲皺著眉站到一具骨骸前,把右手緩緩伸進對方胸前的一塊黑布,從那件"衣服"的口袋中,摸出一個圓形的五芒星紋章.
這東西的模樣,和茉麗雅剛才繪制的魔法陣幾乎是一模一樣,在林遲拿起它的同時,物品介紹文字彈了出來:
梅菲斯特紋章.
物品等級:普通.
攜帶該紋章的人,將會被視為梅菲斯特信徒.
"梅菲斯特的信徒分散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欺詐的魔神把他們視為可以隨意消耗的道具,他們卻依然忠心耿耿."
"……"
林遲隨手把紋章揣進口袋,開始檢查旁邊的另一具白骨.這時,他身後響起像是積木倒塌的"嘩啦"聲.
他回過頭,正好看到茉麗雅正在收回右手,她身邊的一具骷髏在被觸碰後土崩瓦解,化為一團白色灰塵.
"都叫你別碰了."林遲瞪著捂住口鼻的茉麗雅.
"抱歉,信使大人,我只是有點好奇……"茉麗雅有些抱歉的眨了眨眼,試圖萌混過關.
"算了."
還沒弄清狀況的林遲,現在也沒工夫斥責這名聖女,只是站到左邊的長椅前,看著那邊的一具骷髏.
這具骷髏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道具,但他那被染黑的指骨,還是為林遲提供了線索.
"他死前是寫過什麼東西嗎?"
死尸的指骨看起來不像是患病的結果,反而像是染上了墨汁之類的東西,若是這家伙在瘦到皮包骨頭的狀態下,依然在長時間奮筆疾書的話,會染上墨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出所料,當林遲彎腰檢查木椅下面的時候,果然找到了一只彎曲的羽毛筆,以及打翻的墨水瓶.
那麼,這個人寫下的文字在哪里?
林遲左顧右盼,在教堂里尋找了一番,卻並沒有看到任何紙張,這名死者臨終前寫下的文字,仿佛是直接蒸發掉了,根本就難覓蹤跡.
"你以前真的沒來過這里?"林遲回頭看了看茉麗雅.
"沒有,信使大人."茉麗雅言之鑿鑿:"梅菲斯特大人只賜予我開啟傳送陣的方法,我也是第一次使用這個傳送陣."
"哦,是這樣啊……"
林遲若有所思的說著,站到教堂牆壁上那尊梅菲斯特的雕像前,抬起頭看向這座大型的"祭壇".
教堂里的梅菲斯特塑像,和索多瑪城中的雕塑差不多,同樣是皮包骨頭的"半身人",腰部以下只剩下森森的白骨,應該是腿的地方,被骨質的尾巴替代了.
"喂,廢柴,在嗎?"
林遲試著在這尊雕像前呼喚梅菲斯特,但這次,那名神靈並未回應他的呼喚.
看起來,梅菲斯特可能無法和庇護所進行聯絡.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家伙可以聯絡這邊,只是現在正在處理"重要事務",沒工夫理會手下.
"嗯……"
站在空氣異常沉重的教堂內部,林遲正要說話,茉麗雅已經開口了:
"信使大人,我們休息一下吧?梅菲斯特大人在完成工作之後,肯定會聯絡我們的."
"用這個祭壇?"林遲指了指教堂里的梅菲斯特雕像.
"這個祭壇可以感受到梅菲斯特大人的魔力!"茉麗雅倒是很肯定的樣子,伸手撫摸雕像下面的骨骼.
眼見她好像很確定這里可以進行聯絡,林遲點了點頭,靠在牆角坐了下來,開始閉目養神.
昨晚整夜都在戰斗中,完全沒有休息時間的他,現在也是快要到極限了.不過,在入眠之前,林遲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
"你說,這里會不會是個刑場?"
"信使大人,您是什麼意思?"茉麗雅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我在想,這地方可能是梅菲斯特設下的陷阱."林遲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死掉的信徒,說不定也是和我們一樣,被傳送到'庇護所’,然後就……"
"信使大人,您多慮了."茉麗雅氣鼓鼓的說:"梅菲斯特大人是不可能拋棄我們的!"
--真的是這樣嗎?
回想起梅菲斯特在獲得祭品時那貪婪的笑聲,以及那名"神靈"抹殺掉其他部下的情景,林遲挑了挑眉,但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靠在牆邊,慢慢的閉上眼睛.
……
教堂里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二人的呼吸聲.坐在一把舊椅子上的茉麗雅,也垂下頭慢慢的睡著了,姿勢酷似旁邊的幾具骨骸.
和諧有愛的"睡眠場景"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鍾,茉麗雅突然小幅度的眨了眨眼,垂下的雙手攥了兩下,腦袋無聲的扭過去,對准了林遲的方向.
梅菲斯特教派的聖女,把雙眼眯了起來,如同危險的毒蛇,看到和自己同處于梅菲斯特麾下的"信使大人"正在睡覺,她悄無聲息的站起來,從裙擺下方拔出剛才用來繪制魔法陣的短柄鐮刀.
她向著教堂中央邁出一步,動作極其的輕柔,沒發出任何聲音.
而這時,林遲依然閉著眼睛……通過"感知"觀察附近的一切.
在極限狀態下,即使不依靠視覺和聽覺,他也能感受到附近小范圍區域內發生的變化,茉麗雅剛才做出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感官.
--這里真的是陷阱?茉麗雅是要趁這個機會處理掉自己?
意識到自己的糟糕推斷似乎要成真了,林遲沒有做聲,繼續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在進入教堂,注意到這里的尸體之後,林遲便已經想到了這里是用來處決信徒的"刑場"的可能性.被稱為欺詐者的梅菲斯特,或許並不是真的想要保護自己,而是打算把快要失去控制的被詛咒者,送到這地方偷偷摸摸的"處理"掉.
林遲知道,曾經進行了古代獻祭的自己,對于索多瑪城中的其他神靈來說,都是非常危險的存在.為了保全力量,那些神靈打算把自己除掉,也是十分正常的.
這樣說來,和自己一同前來的茉麗雅,恐怕就是梅菲斯特派出的"刺客"了!
想到這里,林遲用意念打開技能欄,隨時准備開啟"古神之貌"技能.
事實上,以茉麗雅的戰斗力,就算是在神憑者狀態下,也不是自己的對手.如果那名聖女真的打算動手,林遲也做好了放棄招募她的計劃,直接把她干掉的准備.
茉麗雅朝著林遲所在的位置,緩緩的邁出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
她的動作非常慢,握著鐮刀刀柄的雙手,也好像在微微顫抖的樣子,當她來到被兩排長椅夾住的過道中間的時候,本就緩慢的腳步,徹底的停下了.
然後,有極其細微的低語聲,從那邊響了起來:
"我的神,請告訴我……該怎麼做……"
這次,茉麗雅呼喚的不是"梅菲斯特大人",而是換上了"我的神"這種第一次從她口中出現的稱呼,她低下頭,盯著自己不斷發顫的雙手,以及跟著抖動的刀身,眼球也在不停的旋轉,仿佛陷入了癲狂之中:
"我……我不想這樣……"她低聲呼喚著,聽起來像是快哭了:"我不想……"
--她是在猶豫什麼?
還靠在牆邊"睡得正香"的林遲,繼續憑借"本色發揮"的演技,維持裝睡的狀態,對于老咸魚來說,要裝出自己最常見的形態,可謂是再簡單不過了.
在裝睡的同時,他的心中也在暗暗揣測著:
難道是收到了梅菲斯特命令的茉麗雅,不忍心對自己痛下殺手?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應該是最大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是說自己要招募茉麗雅,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希望的.曾經接受過茉麗雅幫助的林遲,也不想和這名聖女撕破臉皮,然後干掉這個曾是同伴的家伙.
事情應該還會有轉機?
閉著眼睛准備隨機應變的林遲,聽到茉麗雅又小聲說了什麼,這一次,用的卻是自己聽不懂的語言:
"Tus-eus."
--她在說什麼?
聽著似乎在哪里聽到過的語言,林遲突然意識到,茉麗雅剛才的發音,似乎和原始吸血鬼使用的語言差不多.
"不會吧?"他心中一驚.
這樣說來,自己剛遇到這名聖女的時候,她的確是停留在梅菲斯特的禮拜堂深處,只在夜晚才出現在街道上,說不定根本沒接觸過陽光.而且,她的皮膚也是白皙異常,不過身為沒有血色的行尸,林遲之前並沒有在意這名聖女的膚色.
--茉麗雅……難道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