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
午夜時分的城市街道,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得一片明亮.
街邊的燒烤攤前,兩台機器人正在使用金屬手臂翻動羊肉串,銀色的外殼被煙霧熏得焦黑.
出來享受夜生活的路人們,在街邊慢慢走著,頭上戴著半透明的護目鏡,鏡片外側有光芒正在閃爍,把圖像投進他們的眼睛.
這座城市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依舊是一副安靜祥和的樣子.但路人們很快便收到了警告,街上的機器人也開始投影出紅色的提示文字:
"酸雨警告,請各位在三十分鍾離開街道.流浪漢請前往最近的收容所,謝謝合作."
"草,怎麼又下雨?"
正在路邊吃燒烤的絡腮胡男子,把手中的烤肉扔到盤子里:"這個月都下了幾次了?"
"下次還是叫外賣吧."坐在旁邊的光頭男歎了口氣:"這個時候正是雨季……"
"雨季個屁,這都快十一月了!"絡腮胡拍著金屬桌子罵了起來.
隨著溫室效應日益加劇,全球變暖速度也在加快.即使時間已經進入十一月,在這座處于溫帶的城市中,依然可以穿短袖上街.
人類的活動,令地球大部分區域的環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量的物種滅絕,北極封凍了幾百年的冰層,也已經消失殆盡.
一些曾經是旅游勝地的小島,現在已經徹底被海水吞沒.在2035年的今天,再也沒有人討論什麼"馬爾代夫旅游"之類的話題了,因為那座島國,早已從地球上消失了……
不過,醉生夢死的日子仍在繼續.
就算意識到生態環境正在被摧毀,普通人依然下意識的蒙住自己的"眼睛",完全不關注那些問題,繼續維持和以前一樣的生活.
開始找地方避雨的路人們並不知道,在這個看似平凡的日子里,有人正在為拯救親人,與來自于虛擬世界的秘密組織戰斗著:
一台黑色的面包車,從慢速車道緩緩駛過,車身上噴塗著游戲倉的白色圖案,以及下方的一行小字:腦內成像式游戲管理局.
兩台銀灰色的游戲倉,被固定在後方的車廂里,前面連接著足有一米高的大型蓄電池.這台特殊設計的面包車,是游戲管理局在外面執行工作的時候經常用到的"移動游戲室".
"開穩點,千萬別出事故……"坐在游戲倉旁邊的周天豪,扭頭看向車窗外的路燈.
周天豪費了不少功夫,一陣軟磨硬泡過後,總算是從同事那里借到了這台車.他很清楚,如果這台車在路上撞毀,自己不僅會被立刻開除,還得支付接近一百萬元的賠償金.
經過特殊改造的"游戲管理局執法車",看似不怎麼起眼,實際上卻比停在街邊的跑車更加昂貴.
畢竟按照規定,普通車輛嚴禁加裝腦內成像式游戲倉,這台破面包車做到了不少游戲愛好者夢寐以求的事:在車上玩游戲.
"請不要擔心."冷淡的女聲從駕駛艙里響起:"不會出問題的."
目前坐在駕駛位上的,是曾經穿在林遲身上的那具外骨骼,依附在外骨骼上的科學怪人抱著雙臂,並沒有碰油門和方向盤.
這台車已經設置了自動駕駛系統,科學怪人要負責的,便是在發生意外時穩住車輛.以它那非人類的反應速度,要完成這種事,自然是小菜一碟.
"這車里沒空調的嗎?"林遲伸手敞開襯衫的衣襟,汗水沿著脖子流進衣領:"太熱了吧."
與周天豪一樣,此時的林遲也坐在後車廂里.聽到他的問題,周天豪立刻搖頭:"我們要節約電量,不然到時候就不夠用了……"
"這兩台游戲倉能撐多久?"林遲看著豎立的大型電池.
"以現在的電量,只能堅持一小時三十五分鍾."周天豪看了看游戲倉上顯示的度數:"這台車本來也不是為了長時間玩游戲准備的,一般是用來短時間的體驗樣本."
"我覺得你們應該改進一下,比如再加兩塊電池."林遲說出自己的看法.
"那樣車里的溫度會更高,我們會被烤成肉干."周天豪搖了搖頭:"別說這個了……你和他們談好條件了嗎?"
"已經談好了."林遲說著取出手機,啟動了投影功能,把對話記錄投影到車內悶熱的空氣中:
煤氣罐(林遲的昵稱):"我們已經可以加入游戲了."
A:"到銅山南路來,我為你們二位准備了設備."
煤氣罐:"我們自己帶了設備,只要讓我們連接進去就好."
A:"那就去我指定的位置,坐標已經發送到你們的衛星地圖上,到那里之後,我會告訴你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煤氣罐:"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了,對吧?"
A:"現在你們才是參與者,而我們是'觀戰者’……雖然是很重要的實驗,但我會給你們一個機會."
煤氣罐:"要我們做什麼?"
A:"取悅我們吧,人類.取悅我們這些被你們當成炮灰的'NPC’,讓我看到你們的真本事,我或許會考慮放她離開."
……
讀完了這段對話,周天豪惡狠狠的咬著牙:"他在耍我們……"
"我知道."林遲點點頭:"但我們也只能應戰了,你難道想逃跑嗎?"
"我……才不會逃跑."周天豪一拳砸在車廂內壁上:"我要帶妹妹出來,然後撕了那些惡心的機器人!"
周天豪正在咆哮的時候,從副駕駛的位子上,響起一個聽起來有些羞怯的女聲:
"你們兩個別吵了……到地方了."
聽到這話,林遲和周天豪立刻來到車窗前,向外看去.
綠洲軍那邊提供的位置,是北城區的一座建築工地.由于開發商跑路的緣故,這里的施工早已停止,只留下蓋了半截的爛尾樓,以及來不及拆除的塔吊和腳手架.
"挺會選地方的嘛……"林遲說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天氣預報:"馬上要酸雨了,把車開進去吧."
"這車的外殼可以頂住酸雨的."周天豪說.
"還是穩妥點好,我還不想躺在游戲倉里變成骷髏."林遲笑了笑.
在科學怪人的操縱下,黑色面包車緩緩駛入建築工地內部,進入爛尾樓正下方空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車身移動時帶起大片的灰塵.
這座被廢棄的工地,顯然是很久沒有人出現了--綠洲軍那邊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地方,或許是因為可以在這邊直接滅口的緣故.
不過就算如此,林遲也並沒有緊張,只是伸手敲了敲駕駛室後面的鋼板,問道:"我之前說過的,沒問題吧?"
"完全沒問題."科學怪人的聲音冰冷依舊:"請不要小看我."
"嗯,那就拜托你和血……趙小姐了."林遲笑道.
聽到他的話,副駕駛的位置上,也響起了微弱的女聲:"我……也……沒問題."
"那我們就准備出發了."林遲說著再次用手機對A發出訊息:
"我們到了."
"到地下停車場的最深處,那里有兩條數據線."A很快發來回應.
科學怪人驅車來到停車場最里面的黑暗角落,林遲和周天豪走下車,用手電照亮角落里的那片黑暗,接著立刻找到了從牆壁上的一個小孔中伸出的兩條紅色數據線.
"把線接到你們的設備上."對方繼續傳達指令.
面包車駕駛艙一側的車門打開了,KDR-22型軍用外骨骼從車上跳下來,站到林遲身旁.林遲對外骨骼肩膀上安裝的攝像頭比了個手勢,無聲的指了指牆壁.
得到林遲的指令之後,科學怪人站到牆邊檢查起來,而林遲和周天豪,此時已經分別把數據線連接到車內的兩台游戲倉上.
游戲倉外殼的液晶屏幕上,很快閃出了"正在傳輸數據"的文字.只用了不到十秒,就變成了"傳輸完成".
"然後呢?"林遲問.
"你們可以進去了."A發來一個彎起眼睛的滑稽表情:"試著取悅'玩家’,你們還有一線機會."
"好的,希望你別反悔."林遲說著和周天豪一起回到後車廂里,打開了里面的兩台游戲倉的艙門.
按照周天豪的說法,游戲倉的電池還能堅持一小時三十五分鍾.雖說不知道那個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比例是多少,但他們必須在現實的一個半小時之內結束"戰斗",否則就會徹底失敗.
"哈,簡直就像游戲的限時關卡一樣."
說話間,林遲已經躺進游戲倉,用拘束具束縛自己的雙腳,接著按部就班的固定住身體.
他正要關上艙門,坐在旁邊另一台游戲倉里的周天豪開口說話了:
"謝謝你,兄弟.那個……這事結束後,我請你吃飯."
"干脆把我一個月的飯錢全包了吧."林遲得寸進尺的提出要求.
"嗯,可以的."
平時總是很吝嗇的周天豪,這次倒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在那個地下室里就被催眠了,根本沒法走到現在……"
看著對方感激中夾雜著歉疚的表情,林遲隨口道:"不用太在意,我正好也有點事想問問那個組織的頭目,並不是單純的幫忙."
"嗯……感激不盡."周天豪點點頭.
看著對方一臉的感恩,林遲懶得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關上了游戲倉的艙門,把右手拇指按在游戲倉內部角落里的小型屏幕上,掃描了自己的指紋.
艙內的液晶屏亮起幽幽的綠光,映亮了他的視線:
"身份檢測已完成.用戶唯一指定ID:410-I8DA21SSSR."
"歡迎回來,林先生."
通過了身份檢測後,林遲啟動了游戲倉里的唯一一個加載程序,視線中立刻彈出了白底黑字:
歡樂模擬器測試版VER.3.0.
"什麼玩意兒?"他忍不住吐槽.
林遲不得不說,綠洲軍取名的蛋疼程度,甚至比自己還要更甚.在他的注視下,畫面上又出現了幾行文字:
"這是我們的一小步,也是我們的一大步."
"從此之後,人類將不再是絕對的統治者.我們會改變這個世界,讓它變成嶄新的模樣."
"可憐的人類,試著取悅我們吧,讓觀眾和參與者們玩得開心,就是你們的目標."
"現在……游戲開始……"
"所以這個蛋疼文案是誰寫的?應該直接開除."林遲吐槽道.
讀完了文筆糟糕,中二感十足的幾段文字,林遲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起來,進入腦內成像式游戲時常見的"萬花筒",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嗡嗡……
耳邊響起令人煩躁的怪聲,林遲的意識開始從現實進入虛擬世界.躺在游戲艙內的身體,也迅速的失去力氣.
接著,他的視線化為一片黑暗.
與進入腦內成像式游戲的時候不同,這次的體驗要更加糟糕.這個所謂的"歡樂模擬器測試版",水平與戰爭天堂這樣的大型腦內成像式游戲,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一陣眩暈感過後,不知過了多久,林遲眼前的畫面總算是再度清晰起來.
接著,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
"這是……"
虛擬空間中也正是黑夜,路邊的街燈投下的黃光,照亮了他的視線.
林遲試著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與現實世界毫無區別的痛感順著神經一路向上.令他不禁皺起眉:
即使是《戰爭天堂》這類的硬核游戲,也依然有痛覺減免的設定.但在這個"歡樂模擬器"中,痛覺減免似乎並不存在.
若是在這個世界中受傷,體驗到的痛楚和現實世界可以說是完全一致.若是傷得太重,痛覺信號過度強烈的話,說不定連自己的意識都會遭受破壞.
"周天豪?"林遲喊了一句:"你在嗎?"
應該是和自己一起進入這個模擬器的周天豪,此時卻不見蹤影,夜幕籠罩下的街道異常寂靜,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也就是說,那家伙"出生"的地點,和自己不在一起嗎.
意識到周天豪不在這邊,林遲沿著街道緩緩前行,開始探索這個未知而危險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