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生殺人狂 6.好漢首敵








葉告與陳日月把天下第七“弄”入了“名利國”。





其實,“名利圈”現在的性質也變了。本來,這所在是一般官家、差役來打尖、歇腳之地,吃的住的,只要是公人,都只收極微薄的代價,每年都靠官餉津貼賠額,為的是給辦公事的官吏行方便。近年,民不聊生,朝廷窮奢極侈,任意揮霍,卻連這種小福小惠也不予了,這“名利國”的老板見“盈虧自負”,便索性將它改頭換面,變成只要跟官道上沾上關系的,且不管得不得意、在不在任、真的假的,都一概無任歡迎,且仗官場接了個牌頭之便,成了好些三教九流、青樓綠林、黑白兩道、名人志士的庇護之所。只不過,收費暴漲,與昔有天淵之別。





但收費貴些,不要緊,人們喜歡來這里,聽曲子、嗑爪子、從東家長到西家短、南家的南瓜叩到北家的背脊梁去,喋喋不休,盡是人間閑話。





說什麼,究竟這兒一度是官家場地,故而,下三濫、下九流、下五門、下里巴人的人物,全喜歡在這里插上一手,歇上一腳,表示自己也沾點官路油水,上光上道。





這兒己變得什麼人都有,光怪陸離,也古靈精怪。







這里也要什麼有什麼,要吃的,在地上爬的,有四只腳的,除了桌子椅子,一概都有,在天上飛的,除了風箏、紙鴛,也一應俱全。要什麼有什麼、甚至還有黃毛蟲、炸螞蟻、炒芽蟲、煎蛆蟲,不能吃的就吞,不能吞的也就從鼻孔里吸進去。





至于要玩的,那就更多了,賭的大小牌九番攤貫十不說,光是嫖、就叫女人有女人,要漢子有漢子,從巫娼、女酒、女樂、莊花、婊娘、契弟、相公、蠻童……皆無所不有。連有龍陽之癖的,都可來這兒尋歡作樂,分桃斷袖。這兒不問妍媸老少,有求必應,貴賤寵押,其類相結,從官妓到營妓,都來這兒打釘,有的妙歌舞,有的善唱,有些還藝絕一時,有些更尤善談虐,應對如流、風情絕代,還猶勝“瓦子巷”中的教坊。就連大同“婆娘”和揚州的“瘦馬”,都到這幾棄作私案子,聊作暗門子,南來南班子,北去金花班,蠻姐兒到長三堂子,江西褥子到一等清吟小班,應有盡有,還有最原始的釘棚**、打洞和最講究排場的書宴、半掩門、全繡花。





這地方很雜蕪,很亂,但也是結交朋友,打探消息,傳播訊息,滋生是非和病菌的理想之地。





當“名利圈”還是“名利圈”的時候,本由六扇門的大阿哥們控制,但自從京城各方勢力、互動互易之後,權力失衡,變成是“六分半堂”估了幾成、“有橋集團”也占了幾成,“金風細雨樓”也不甘後人,占了幾成,當然還有其他勢力,堂口的潛在勢力,但看家的老板,依然是“七好拳王”孟將旅。





無情的本意是。





利用“名利圈”,先打個轉,“過濾”一下,然後交給“漢唐家私店”處理。





“漢唐家私店”的老板是“袋袋平安”龍吐珠,他是“發夢二黨”的分壇壇主,這兩黨人馬,多為市井豪俠之士,明的暗的,都是支持“四大名捕”和諸葛先生的基層人物。





“名利圈”人雜。——先把犯人押到那里,打個圈,才交到“發夢”二黨勢力范圍內、像汙衣先浸皂水漂過一次,再好好清洗,應是明智之舉。





無情縱要暫時保住天下第七,也不能公然把他接回神侯府。何況,他接報“風雨樓”與“六分半堂”人馬正在“三合樓”對峙,形勢十分緊張,他趕去調停之前,還特別去請教過諸葛先生的指示。





當時,諸葛小花跟他有這樣一段對話。





“今天局勢是有點危險,但決無大礙。現在京師各路人馬齊集,有的是擁護蔡京複出,有的是支持太傅梁師成奪權,有的是皇上密使禦衛,聽旨辦事,還有的各自投靠‘有橋集團’、‘六分半堂’、‘風雨樓’,更有的想趁亂撈一筆,自立山頭,打出名堂來。今日之事,只是六分半堂和風雨樓的一個試探,趁機清除部分異已和冗員而已。還不致于要拼個你死我活,雙方主事人其實都知道,目下京師權力交替,各路雄豪虎視耽既,才不會將自己的實力輕易展露,大意輸掉。”





“那麼,世叔,我該特別留意的是……?”





“如果狄飛驚出手,要注意。這人一直深沉叵測。”





“我只怕他不出手——做算出手,也不顯其功夫:當日他在關七那一戰便如是。”





諸葛先生微喟道。





“這次會談,既是六分半堂主動邀約的,只怕必有埋優,按道理,雷純是慧質聰悟的女子,應世之道,猶勝其父,狄飛驚也是絕頂聰明的人,恐在雷損之上,他們完全沒有理由要在這時與‘風雨樓’對決。會發生決斗的事,一定是蔡京唆使。據我所翩,聖上要複相之意已決,蔡京當日曾在江湖好漢正義聯手下摔了跤,這次卷土重來,且受上次教訓、經驗,以他為人,處事手段,必在再度拜相前已把京師武林一一整頓、盤清,並以‘清君側’之名義行之。六分半堂已受蔡京、王黼、童貫等人之操縱,不得不勉強附從。所以,今日三台樓之約,一定是蔡京堅要六分半堂與風雨樓攤牌、定勝負。”





無情沉重的道:“其實,蔡京才真的是天下好漢的首敵。”





諸葛道:“至少,他是我們大家的公敵。但六分半堂暗中招兵買馬,表面示弱,蔡京既然有令,他們決不敢違悻,必會訴苦求援,表示堂里人手屢經挫損,非風雨樓之敵,懇求蔡京增派高手伏助。”





“所以,在對付‘風雨樓’主將之際,‘六分半堂’必不會全力以赴,如果損兵折將,那就多是蔡京的人;萬一取勝,他們就會乘勝追擊,討個頭功。”






“誰不是這樣。保住實力,伺機爭勝,備懷居心,人所皆然。”





“世叔的意思則說:今日要殺戚少商等頭頭的主力,是蔡京的人,而不是雷純、狄飛驚的手下。”





“對。





“問題是:蔡京在未複位之前,會派什麼人出來應付場面?”





“你說呢?”





“……這人一定是蔡京信任的。”





“可能還不只一個。”





“——他們一定要武功高強,才能達成任務。”





“當然還有別的條件。”





“我看……他們還得是可以犧牲掉的人。”





“哦?”





“因為對付戚少商、楊無邪等人,本來就是極凶險的事,更何況他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已有相當把握,且一定秘密召集高手埋伏助拳——若非絕頂高手,夫了也干事無補。”





“你說的很對。”





諸葛目中已有欣賞之意。





“這樣淘汰之下,蔡京目前身邊聽候調度的絕頂高手,也不算太多。





“譬如?”





“天下第七。”





“為什麼?”





“因為他一直要想蔡京委任他為兵馬軍衛總教頭。蔡京目前正要以此名義招攬各方英雄,若讓天下第七擔了,就少了一個美餌。如果不予,又怕天下第七有異心。何況天下第七野心大,要取此名頭,剛好招怒好大喜功的童貫。偏生蔡京此時局面未定,甚需童上將軍在聖禦前多說好話。所以,他一舉三得。





正好趁此解決掉天下第七這累贅。他得手最好,萬一失手,也正好剪除。如果他失手就逮,蔡京救之,就讓天下第七欠了他一個情。要是任之由之,就讓戚少商或我們來背殺他的黑鍋。”





諸葛先生眼里更有激賞之色。





“另一個可能是羅睡覺。”





“為什麼會是他?”諸葛先生故意這樣問。





他喜歡發問問題,讓弟子們回答,借此來發掘他們的思考能力,他也喜歡放手讓他們去處理難題,從中了解他們的辦事才能。”





耳濡目染、幼受熏陶之故,他的弟子如“四大名捕”、也喜歡提問和制造艱困,讓人解決,來觀察其人潛質、才干。





無情對他的刀童劍童亦如是。






當然,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都會出手相助,在適當的時機,也會出言提示。





“因為他具備了這樣的條件。”無情的回答是,“他武功高,擅伏襲,最重要的是,如果連他也死了,他們的師父‘七絕劍神’就沒有退路了,一定得出手。”





他頓了頓才道:“蔡京、梁師成等人,早已渴切期待他們重出江湖,再為他們賣命。”





諸葛先生點頭稱是:“這七大高手的確是絕頂強手,誰有他們之助,非但如虎添翼,簡直所向無懼。”





無情道:“所以,蔡京巴不得‘七絕神劍’一個不剩,惟有這樣,才會有‘神劍死盡,劍神複出’的一日!”





諸葛先生道:“其實開始的時候,蔡京也極信重他們七人。不過,戚少商為報複孫尤烈、梁賤兒、何太絕、余更猛等被伏殺,聯同雷滪、朱大塊兒等人偷襲‘七絕神劍’中的孫憶舊、余厭倦、吳奮斗等人,成功格殺,並使皇上對蔡京、童貫等人起疑棄用。這件事使蔡京對‘七絕神劍’不複信心,據我在蔡京身邊的臥底所說,他遲早會讓溫火滾、何難過、梁傷心、羅睡覺等人為他做出好戲,要不然,就得力他而犧牲,以圖引出他們那七位本已收山隱居但又不甘寂寞的師父。只不過,這些劍手中,羅睡覺最不可輕忽。”





無情也有點擔憂:“我怕戚少商小覷了他——小看了這種人,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的。”





諸葛先生荊髯道:“以前的戚少商,也許會,但今天的戚少商,已受過慘痛的教訓,他去三合樓赴約之前,定必對這一流劍手、性格風格都奇特強烈的家伙早有提防。”





無情禁不住問:“戚少商會是此人之敵嗎?”





諸葛先生道:“我看,戚少商根本不會跟他交手——至少這次不會。”





無情道:“為什麼呢?羅睡覺可是沖著戚少商而來的呀!他就算不出手,羅漢果也一定會跟他動手的。”





諸葛先生捋髯微笑。





他們胡子就像拈花一樣。





“因為戚少商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人。”





“哦?”





“那是他的強助。”





“孫青霞?”





“正是。”





“孫青霞是‘山東神槍會大日孫家’的高手,他為何老是幫著戚少商?”





“這叫人緣,也叫惺惺相借。”





“大概……還有別的理由吧?”





“有。他們有共同的敵人。戚少商招怒的是蔡京,孫青霞惹火的是朱勵。蔡京和朱勵南北勾結,聯聲共氣,孫青霞自然會跟戚少商聯訣應敵。何況,戚少商手上正缺乏像孫青霞這樣的戰士、高手。”





無情沉思後道:“其實戚少商手上也不乏能手。據我所知‘小雷門’、‘碎云淵’、‘毀諾城’、‘神威鏢局’、‘連云寨’乃至‘金字招牌方家’、‘黑面神兵蔡家’、‘下三濫’和‘太平門’都派有高手襄助他,何況,‘金風細雨樓’、‘象鼻塔’和‘發夢二黨’,本就高手如云,他就非要孫青霞之助不可?”





諸葛先生笑道:“孫青霞不一樣。”





無情雙眉一揚:“懇示高見。”






諸葛道:“孫青霞的戰力奇強,戚少商手上的高手中,勉強只有雷卷和朱大塊兒能與他相比。”





無情目光閃動:“張炭也不可以?”





請葛答:“以前的張炭,決不能及;現在的張炭,就不一定了。”





無情聽了就問:“張炭現在武功突飛猛進,難以猜估?”





諸葛道:“也不然。我也不確定到底是猛進還是靠暴?他的武功路子,自從與無夢女合一雙修之後,究竟是棄暗投明?還是改正歸邪?我也摸不清楚,總之,他的武功已與先前完全不一樣了,得重新枯量。”





無情點頭道:“當日,關七神龍乍現之前,戚少商曾與孫青霞在古都一戰,兩人未分軒侄。”





諸葛道:“戚樓主還得借重孫青霞處,另一個原因是他手上兵器,火力極強。”





無情皺了皺眉頭,道:“火力?”





諸葛:“有時候,在武林腥風血雨的爭斗里,得要一個人對付好些人,以一人之力殺好多個人——孫青霞手上的武器,就有這等威猛的力量,能替戚少商解決不少敵人。”





無情頷首道:“‘山東神槍會大口食色孫家’,擁有這等強大的火力,的確是件令人擔憂的事。”





諸葛小花道:“孫青霞還有一個特色,讓戚少商放心重用的。”





無情不禁問:“特色?”





諸葛正我道:“孫青霞好勝好斗,夠勇夠悍,但他個性放蕩不羈,既無志于權力,更不戀棧名位俗利,故與戚少商地位毫無沖突,卻可相互奧援。”





無情反問:“除了互借互重之外,孫青霞又為何要鼎力相助戚少商?”





諸葛眯著眼,道:“當然,孫青霞也有他的目的。”





“目的?”





“是的。”





“什麼目的?”





“淒涼王。”





“淒涼王!?”無情幾乎是小吃了一大驚:





“您是說那‘不見天日,只見閻王,千里孤憤無處話淒涼’的淒涼王長孫飛虹?”





“便是他。”諸葛先生肅然道:“他曾是‘山東神槍會’主領決策的‘一貫堂’之總堂主,手握大權,縱橫東北,名聞天下,人皆景仰。”





“可是,”無情接道:“而今,他都是我們大理寺天牢里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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