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異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古董店里的故事
紫薇閣開張以後，資金周轉靈活，又有大量的存貨，人來的也多，所以生意一日好過一日，漸漸在潘家園里紅火了起來。
看著店鋪這樣蒸蒸日上，我這心里也十分高興，心想這下一樁心事總算了了。只要這樣干下去，闖一番事業只是遲早的事。我信心十足啊。
到紫薇閣來的客人可謂來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的都有，有城里的大款，有村里的老太太，老大爺，也有被介紹過來的外國人。
那些外國人最看好的就是中國的瓷器，一有外國人到店里來，進來看的第一件東西肯定都是瓷器。怪不得他們把咱們中國叫做China，它的原意就是瓷器。
北京是越來越開放了，許多外國人到中國來，旅游或者定居，他們都非常喜歡中國的瓷器。像什麼花瓶啊，茶具啊，等等，反正只要是中國的瓷器古董，沒有外國人不要的。據說他們這“毛病”還從來都沒改過，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搶走了上千件瓷器，搬不動的，全都打爛，估計被打爛的比被搶走的還多。可是現在不同了，他們是拿錢來買咱們的好東西，咱們瓷器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我打算在紫薇閣里擺個瓷器專櫃，專門引誘那些外國人。然後乘機殺他們一把，把咱們損失的錢都賺回來！
這天都快關門了，一個老大爺手里抱著一件花瓶進來了。
我走過去問他有什麼事啊。他說他要賣一件古董花瓶。我讓他把花瓶放到櫃台上，然後仔細看了看，上面的花紋描繪的是一只五彩鳳凰，這可是皇宮才有的東西，再看看瓶底的印記，果然是清朝官窯出品的東西，我仔細看了看花瓶，斷定不是贗品。
我對他說：“老人家，你打算賣多少錢啊？”
那老人靜靜地說：“這可是當年我家祖上在宮里得來的，王爺賞賜的東西，可是都是那些敗家子，把自己家的祖墳挖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這件花瓶了。你開個價吧，我看看合適不合適。”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開個價，你這件東西，我看給你這個價！”我伸出了五根指頭。
“還行。唉，都怪那些敗家子，不然我也不會落到今天，把老祖宗的東西都拿來賣了！”老人看上去很悲哀的樣子，我讓他到里面坐一坐，給他倒上了茶，聽聽他有什麼故事。
那老人喝著茶，唉聲歎氣地說：“我是從三江嶺來的，幾個月前，村里有人想打老祖宗墳墓的主意，雖然他們沒有完全成功，可是，墓的風水已經被破壞了，從此怪事不斷，還一連死了好幾個人……
原來那老人所說的三江嶺是個古老的村子，由于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偏僻，因此若干年以來，幾乎一直都幾乎與外界隔絕。在那些動蕩的年代，曾經多次逃過了巨大的災禍，尤其是那座祖墳，更是從來沒有外人知道，所以才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三江嶺傳說中的老祖宗活著的年代，距今已經有許多年了，甚至連坐在店里的老人也說不清楚有多久，總之，當年三江嶺老祖宗發現那個山谷里面土地肥沃、非常適宜耕種，的確是個繁衍生息的好地方，于是就帶著一大群族人來到了那里，並且從此永久地居住了下來。雖然，在此後的歲月中，不斷地有人遷移出去，也不斷地有人被迫離開，從此不再回來，但老祖宗嫡系後代中的一支，還是始終留在了這座山谷里，並生存到現在。
“現在這村子里，只要是和我一個姓的，就全都是三江嶺老祖宗的子孫後代。”那老人告訴我說。老祖宗活著的時候，族人幾乎把他奉為神靈；老祖宗死了之後，他的後人就把他葬在一座建造了多年的墓里。後人相信，只要世世代代守著這座墓，讓它不受到任何侵擾，老祖宗就會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幸福美滿地活下去，否則的話，就會遭致滅頂之災。
“難道這麼多年以來，就始終沒人打過這座墓的主意？”我好奇地問。
跟那老人聊了一陣，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加上對于考古和盜墓方面的一些認識，我很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除了村里的幾名年老的人之外，知道村子這個秘密的人本來就不多；再加上老祖宗的陵墓到底修在哪里，當年就非常隱秘，後來改朝換代那麼多年過去了，更是早已無人知曉，就算有人想打它的主意，也是無從下手啊！”說到這里，那老人忽然語調變換，變得十分哀痛地說：“可是，到了二十年前的時候，這墓最終還是被人發現了！”
“怎麼回事？”我有點驚訝：“是誰找到的？後來又怎麼樣了？”
“唉！提起這件事，就讓人覺得痛心，那幾個想盜老祖宗墓的家伙，居然就是我們自己村里的人！跟我都是一個姓的，都是老祖宗的後代啊！”那老人唉聲歎氣地說。
很久以前，即使在最窮困最艱難的時候，村民們甯可餓死，也絕不願意也不敢打老祖宗的主意，可是到了八十年代，人心終于開始發生了變化，發財致富，成了絕大多數人的夢想，為了實現這個夢想，那個村里的人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什麼顧忌都可以不管。
當時村子里有幾個整天沒事干的人，不願意在家種田，也不願意去好好學一門正當的手藝養家糊口，卻不知從哪里知道了盜墓的能發大財，于是就干上了盜墓行當，他們先是去外地干，干了幾年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本村人走露了消息，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村子里就有一座大墓，那些人就千方百計地找到了它。
這幾個本村的摸金者找到了老祖宗的陵墓，並且強行打開了入口，企圖進去盜寶，可是他們的行動被村子里的人發現了，大伙兒立刻趕過去，把那幾個人揪了出來，然後又把他們趕出了村子。
“為什麼沒把他們送到派出所去呢？”我假裝隨意地問道：“是不是因為是本村人，所以才手下留情？”
“不是，不是！”那老人連連擺手：“要是讓公安知道了，那些文物局的人還不馬上跑了過來，他們要是過來，搞個什麼考古發掘活動的話，老祖宗的陵墓也就徹底保不住了。”
難怪！原來是這些村民們為了保護老祖宗的墳墓不被發現，根本就不敢報警。
“你們把那幾個盜墓的人抓出來的時候，他們究竟得手了沒有呢？”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那老人肯定地說：“當時的事兒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們一進入地道，就看見那幾個人正站在口子上，手上也只捏著幾把鏟子，看來是剛進去一會兒呢！”
老祖宗的墓既然沒有被破壞，對三江村里的人來說，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那幾個家伙被趕出村子以後，會不會還不死心，又想著回來盜墓？
“諒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不過自打那以後，三江村就不得安甯了，每隔一陣子，總是有些人鬼鬼祟祟地進來想打那陵墓的主意，不得已，我們只好派人專門守著，可沒想到那些人的膽子也著實夠大！有一天竟然還有人在那兒開槍，要不是我們人多勢眾，恐怕就真的攔不住他們了！”老人好象忽然變的很生氣地說。
“後來抓著那些人沒有？”我試探著問。
“沒有，讓他們全跑了！後來妖怪就出來作祟了。”老人忽然把話鋒一轉，說出了妖怪，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這一切跟妖孽作祟又有什麼關系？”我忍不住問到。
“當時我們認為這妖怪就是老……老祖宗派出來的。”老人垂頭喪氣地說：“來懲罰我們這些後人的罪過。”
“這……這是從何說起？”我有些不解地問。雖然妖孽作祟這種事情，我不是沒聽過，但在他沒把話說完之前，還是搞不明白。
“老祖宗傳下來的話說，陵墓一定要保護好，絕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可是我們沒有做到啊！不但讓人強行打開了洞口，還到里邊去轉了一圈，更讓人可氣的是，盜墓的居然就是老祖宗自己的後代！老祖宗生氣了，所以就派了個妖怪出來，專門來懲罰我們這些不孝子孫。”老人無奈地解釋。
“那妖怪是怎麼懲罰你們的呢？”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唉！最近這幾個月來，村子里接二連三的有人病死，而且得的都是些怪病，不管你是七老八十，還是年輕力壯，說病就病，一旦病倒了，也就很快死了，連醫生都救不回來！我們擔心，再這麼下去，恐怕整個三江嶺都要斷子絕孫了。”那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沒有那麼嚴重吧，可能真的是有什麼流行病啊？”
“後來有人也是這麼給我們說的。可是當時我的兒媳婦懷了個怪胎，我們都認為那是那妖孽害的。雖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事實，我就說那是媳婦跟外面的漢子生的野種，媳婦就含恨自盡了！”
我大驚失色！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哪有公公把自己媳婦逼死的！
看著老人無助的神情，只覺得他很可憐，而無法對他產生任何不滿，我知道他是怕說出真相，惹得人心沸沸，最後泄露了三江陵的秘密。他這也是萬般無奈，而且十分痛苦的吧。
那老人摸干了眼淚，又無奈地解釋說：“要不是因為怕泄露了秘密，我絕不會那麼做，我對不起她！”老人說著又開始流下眼淚。我只得勸說他人死不能複生，還是想開點好。
“後來村長說了，只要好好地守著老祖宗的陵墓，老祖宗總有一天會原諒我們的，遲早會收回那個妖怪。比起全村人的性命來，我的媳婦的命又算得了什麼，不僅她的命丟了，我的兒子因為媳婦的事，也自己上吊死了！”老人話音中帶著哭腔，可見他心中十分痛苦。我一聽他不但死了媳婦，連兒子也不要了，這真是太狠心了！不禁說到：“你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那麼狠心哪！”
聽我這麼說，老人情緒突然爆發，再也控制不住，哭得死去活來，頃刻之後，竟像是快要昏厥過去。
我趕忙勸阻他，事情過去了，天大的事也不重要了。然後又在老人背上拍了拍，良久，老人才慢慢地緩過氣來。
看著他這幅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心里邊也是極不好受，我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等著他恢複平靜。
“後來來了一個風水師傅，他說妖魔鬼怪之類的事情，只是村民們既愚昧又無知，才胡亂想出來的。”老人總算回過神來。“老祖宗根本就沒有派什麼妖孽出來？！那人說他既然是我們的祖先，當然就應該保佑自己的後人，怎麼還會反過來害大家！？”
我沒有說話，只聽老人把整個事情講完。
他接著說：“我想按說是不會，可是後人不忠不孝，老祖宗一怒之下，就打算懲罰我們，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啊！村長也是這麼說的，大伙兒想想，也都覺得有道理……”我默然不語，看來他們是受欺騙的時間太長了。
“那人又說他是風水大師張均毅的傳人，他祖師爺一生救人無數，要我們一定要相信他的話！他又告訴我們，其實就根本沒有什麼妖孽！我怎麼能夠相信列祖列宗的話是假的。那人說他略懂風水之術，墓宅講究的就是陰宅風水，祖先若是葬得好，當然會蔭福後人；反過來，祖先墓葬的風水若是被破壞了，後人就只有跟著倒黴！
“在他看來，正是因為二十年前，那幾個盜墓賊打開了老祖宗的陵墓，破壞了墓葬的風水，這才導致村子里頭禍患四起，病死了很多的人。
“其實我自己也是懂得一點風水的。可能是那麼多年，迷了心竅，竟然糊塗到那種地步。他的一番話，還真是把我這老糊塗給喚醒了！我問他該怎麼辦，他說只要請人把墓室里頭恢複原狀，自然就能恢複整個陵墓的風水，從而解救大家。他說自己就能把這件事情給辦成了，雖然要冒上極大的風險，很有可能死在里頭，出不來，但為了救大家，他甯願冒死進去。”
我一想這一下他們可遇到了好人，村里的人總該有救了吧！
“那個風水師交代下來，墓穴是個神聖而又危險的地方，他在里面的時候，必須非常地小心謹慎，所以不能夠受到任何打擾；還有不知道墓室里面被破壞的程度，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要我們大家有個心理准備，但千萬別進來找他，墓室里邊到處都是危險，到時候他誰也救不了。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說最重要的事，是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免得人多口雜，反而壞事。”
“這些事情也是應該的，你們有沒有答應呢？”
“為了救大家，我當然答應了。可是有幾個人專門在那兒守著，總不能不告訴他們吧？那人叫我想個辦法引開他們，等他進去之後，再讓他們從外邊回來，但千萬不可以讓任何人再進來。這些我都做到了，可是最讓我沒想到的，竟然……是……”
那老人突然喘不過氣來，看來是想到了什麼氣憤的事，我趕緊順著他的後背抹了抹，給他順順氣，然後又急忙叫人過來，想把他送往醫院，那老人喘了好一陣子，直到救護車趕到，給他打上了點滴，他才算保住了一條命。
臨上車時，老人半睜著眼睛，沒有一點力氣地歎息著說：“我死也沒沒想到，那個風水師竟然是和村里那幾個盜墓賊……合伙，合伙來騙我啊！”
老人說完，胸口的起伏慢慢平靜了下去，漸漸地閉上了眼睛。醫生在擔架旁邊說：“快，快送到醫院搶救！”我看著他們把老人抬上了車，醫生匆匆忙忙趕過來問誰是他的家屬，我說他是我店里的客人，不過我會盡量想辦法聯絡他的家人，醫生說那可不行，沒人付醫藥費啊。我看看店里的那只古董花瓶，就說醫藥費我會替他付的，你們先救人吧。
救護車開走了，我看著店里的那只花瓶，心情十分沉重。
我想現在擺在店里的每件東西，它的背後一定隱藏著為人所不知的故事，或者淒涼，或者美好，那麼這些古董都是見證人。曾經擁有它們的主人去了，可是它們還依然完好無損地存在，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擁有那些古董，哪怕就是把它們擺在櫃台，也就擁有了許多人生的財富，這心里就覺得充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