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8-11 洪水


雨一直下,而且越下越大,甚至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已經無法騎馬,必須乘坐馬車,凌晨的天光還很暗,暴雨如注,根本看不清道路,只能摸索著前進,雨點砸在馬車的油布棚上,震耳欲聾,劉子光掀開窗簾想看看外面的情況,一股雨水立刻掃了進來,將他的袖子打濕,這雨,實在是百年難遇。



好不容意到了午門口,一直亮在午門的兩盞電弧長明燈也滅了,可能是電線被雨淋濕了,一個披著橡膠雨衣的禦林軍走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是鎮武侯的馬車,便大聲對車夫說,皇上有旨,車馬可以直接趕去奉天門,以免大臣們被暴雨淋病,于是馬車直接趕到了奉天門,劉子光下車,發現周圍已經停了不少馬車,看來不少人先到了,侍衛撐起大傘替他擋著雨,可是那把巨大的油布傘也擋不住肆虐的暴雨,劉子光的靴子和朝服的下擺都濕透了。



來到奉天殿上,大殿之上點了幾根香油大蠟,平時用的琉璃電燈都沒開,想必是安放在戶外的發電機也被雨淋壞了,大臣們一個個愁眉不展,唉聲歎氣,每個人都有腳底下一灘水,皇上高坐在寶座上,也是一臉愁容。



劉子光來的有些晚了,這場大雨造成的困擾實在是多,光是來的路上都繞了好幾次,有好幾條低窪的道路被淹的直到胸口,根本走不通,不光他一個人來晚,還有好些大臣遲到,在場的多是戶部和工部的官員,宋應星的朝服濕了一半,捧著笏板向皇上說道:“暴雨肆虐,長江水位迅速增高,洪峰到處,堤壩決口,湖廣已成澤國,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還請皇上下旨賑災。”



“賑災容易,可是錢糧物資到了左良玉手里,恐怕只會壯大他的兵馬,那些百姓分毫好處也得不到,這便如何是好?”一位戶部侍郎出班說道,這人名叫黃小田,也是東林的台柱子,現在已經將尚書胡雪齋架空了,戶部基本上他說了算。



黃小田說的是實情,大明朝原本的行政劃分里的兩京十三省,北方的北直隸、山西,陝西一部,山東一部都在滿清統治下,河南、湖廣,四川、江西、云南、貴州、廣西這些省份都是聽調不聽宣,名義上是大明的省份,其實是半獨立的藩鎮割據,從不向戶部繳納錢糧,就是朝廷有什麼大的禮儀活動,這些軍閥也只是派代表前來參加,儼然就是諸侯分封,朝廷能掌握的只有南直隸,山東一部、浙江、福建、廣東以及台灣等地區,幸虧這些地區都是錢糧富足的地方,所以朝廷才能維持住,要不然早被自己人吞並了。現在湖廣水災,受難的都是大明的子民,這如何不讓有良心的人心疼,黃小田在這個時候提出藩鎮的問題,雖然冷酷,但確實是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左良玉,山東人,身材高大魁梧,力大過人,鄉鄰都稱之為紅臉大漢。雖未曾上學,但聰穎過人,自幼習學武藝,尤善弓射,嫻熟左右開弓。從軍後更有用武之地,加上他多智多謀,很快晉升為遼東車右營都司。在隸屬昌平督治侍郎侯詢部下時,由侯恂推薦為副將。後在陝西、河南等地清剿流寇的作戰中屢建奇功,拜“平賊”將軍,官至太子少保,所部十余萬精兵,縱橫中原數省無人能敵,目前盤踞在武昌重鎮,管轄湖廣富饒之地,俗話說湖廣熟,天下足,再加上武昌是長江中游的大港口,來往貿易繁多,設卡收船稅的收入也頗豐,武昌又有科技發達的船廠,能生產先進的蒸汽船,所以他的綜合實力是軍閥中比較強大的。



左良玉曾經受過當今禮部尚書侯恂的恩惠,所以在感情上偏向東林黨,在太後當政時期一直不向朝廷納貢,後來東林奪取政權,兩方面的來往才多起來,朝廷在錢謙益的建議下給了他一個太子少保的頭銜,希望能收服這員大將,可是左良玉當慣了土皇帝有些上癮了,居然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甚至將朝廷派去的湖廣總督何騰蛟軟禁起來,衛隊都給繳了械,但他又不悍然獨立,就這樣耗著,效仿當年太祖皇帝那樣,廣積糧緩稱王,等待著變局的出現,此人志向遠大,實力強勁,是朝廷的一塊心病。



“流離失所的都是大明的子民,不是他左良玉的子民,我就不信他能昧著良心把朝廷的救災錢糧獨吞了!賑災,刻不容緩!”一位大臣出班反駁道,然後有更多的大臣加入到爭論的行列中,大體分為兩派,一派是理智型,巴不得水災能消耗左良玉的實力,朝廷好坐收漁利,一派是感情型,見不得百姓受災,主張立刻賑災,但是兩派有個統一的認識,那就是錢糧決不能落到左良玉手里。




可是湖廣是左良玉的勢力范圍,當地的官員盡數姓了左,朝廷如何能避免錢糧不成為左軍的軍餉軍糧呢?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朝廷派遣欽差賑災放糧,問題又來了,朝廷委派的總督他都敢軟禁,何況一個欽差呢,如果欽差帶了大隊兵將,勢必引起火並,不管誰勝誰負,倒黴的總是黎民百姓,水災泛濫再加上內戰,唯一得利的就是北面的滿清了。



“黎民百姓要救,湖廣之地也要得,朕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朕只要結果。”朱由校冷冷的制止了大臣們的爭論,年輕的皇帝終于明白這個位子不好坐了,剛想起兵伐清,水災就來了長江泛濫,淮河也好不到哪去,南京還好,剛迎來第一場暴雨,聽說長江上游這樣的暴雨已經持續十幾天了。那些江堤年久失修,根本撐不住洪水的沖擊,多處潰塌,百姓溺死無數,良田盡成澤國,這些都是他朱由校的財產啊,說不心疼那是胡扯,可是對左良玉這個不講理的文盲軍閥,皇上也沒轍,只能耍橫讓大臣們負責,反正老子是百姓也要得,湖廣之地也要得,具體怎麼實施隨便你們安排。



“皇上,臣有一策,禮部侯尚書對左良玉素有舊恩,何不讓他奉旨賑災,分發錢糧,維修堤壩,想必那左良玉不會橫生追節,霸占賑災物資。”一員東林官員說道



“左良玉一介武夫,狼心狗肺,要是對侯尚書不利怎麼辦?”禦史林如海反問道,說到一介武夫狼心狗肺這幾個字的時候還特地往劉子光這邊瞄了一眼,用心不言而喻。



“無妨,可以這樣,侯尚書先帶一批錢糧過去,親自分發之後第二批再上路,這樣即使第一批被左良玉霸占,後面的可以及時停運,損失也就損失那一批,諸位以為如何?”東林大佬錢謙益終于發言了,他的提議算是個可行的好辦法,不過朱由校的另一個要求還不能做到。



“朕不光要賑災,還要湖廣之地聽從朕的號令。”



“這個好辦,讓侯尚書帶上三百禦林軍,在武昌宣旨之時,埋伏在兩壁,趁左良玉不備殺出,取其首級,湖廣可定矣。”錢謙益到底是文人,對于軍事斗爭的殘酷性認識不夠,三百禦林軍要是能解決左良玉,那左良玉這些年戎馬生涯算是長在狗身上了,別說劉子光在心里暗罵了一聲:傻逼。就連朱由校也連連搖頭:“不妥,侯尚書文官出身,怎麼鎮得住局面,即使殺了左良玉,他那幫嬌兵悍將造起反來,豈不是更加無人節制,湖廣之地糜爛矣。”



“皇上,鎮武侯可當此任。”拿著浮塵站在一邊的魏忠賢小聲對朱由校說,本來朝會沒有太監插嘴的份,可是他實在不忍放棄這個機會,想把劉子光推到這個泥坑里面去,不管賑災成敗與否,總能讓他遠離京城,方便自己蠶食權力,而且此舉還能激化劉子光和東林黨的矛盾,錢謙益提出的計劃,劉子光橫插進去分明就是搶功。



朱由校滿意的看了一眼魏忠賢,對群臣說。“甚好,劉愛卿隨同侯尚書前去賑災,合適的機會就將左良玉拿下,憑劉愛卿的本事,一定是萬無一失的。”




“皇上,鎮武侯和侯尚書素有間隙,他倆合作,恐怕不妥吧?”一個官員提出了疑義。



“國難當頭,哪還有什麼個人恩怨!老朽願意和鎮武侯一同出巡。”侯恂義正詞嚴的說,讓不少人當場大跌眼鏡。



“微臣也願意遠赴武昌,為陛下分憂。”見侯恂都表態了,劉子光更不能示弱,大災難面前,他唯有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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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朝會一直持續到很晚,朱由校讓禦膳房做了飯菜給大臣們吃,戶部、工部、兵部、漕運衙門的大小官員們也在忙碌著整理資料,可以調運的米糧、車輛、民夫,還有沿江堤壩的資料,河川地圖,災區周圍可以派遣的軍隊,一切賑災事宜都在緊張的准備當中。



劉子光作為賑災大臣,自然也無法回家,他和兵部、南廠的一幫人研究著左良玉的檔案,分析著他的弱點,忙的不可開交,昨天的那個約會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雨如注,烏衣巷林禦史府後宅的繡樓上,黛玉妹妹正蹙著眉頭苦苦等待,窗外暗夜漆黑,只有雷電劃過長空,才能看見院牆下擺放的那把過牆梯,看來那個人今夜是不會赴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