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挨罰



沒多久,張雁回來了.

大家注意到他的手榴彈袋里已經插滿了四顆手榴彈.

他跑到戴德漢面前,頭依然低著:"報告排長,手榴彈……揀回來了……"

聲音很小,幾乎被雨聲遮蓋過去.

戴德漢盯著他,忽然爆發了,沖著他吼道:"知不知道什麼叫裝備?!在戰場上,是要靠裝備和敵人打仗!裝備是什麼,那是你的第二生命!懂嗎?是一個軍人的命!"

張雁的頭更低了.

"抬起頭!"戴德漢說:"入列!"

他把手背到身後,對尹顯聰說:"把他們帶去再跑一趟五公里!晚上都別給我休息了,體能訓練加倍!"

……

冷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和二排所有新兵的心一樣,是那麼的冷.

十分鍾前,大家還在為夜晚將要得到的獎賞興奮,而現在,他們不但要承受雙倍的體能訓練,還要承受弄虛作假的恥辱!

隊伍里沒有人說話,都在低頭跑著,這一次,規定的時間是23分鍾,如果不能達到要求的時間,那麼,面臨的將又是一次五公里越野.

隊伍在雨中無聲地奔跑著.

沉默的氣氛保持了很久,才忽然聽到有人罵了一句:"媽的!"

誰罵的?不知道.

罵誰?也不知道.

阿戴沒有跟著隊伍跑,而是在終點上等著.

新兵們既緊張,又喪氣,雨點越來越大,一種怨氣在這支被牽連的隊伍里彌漫著.

盡管大家已經非常努力,盡管莊嚴已經跑得不算慢,盡管徐興國還是一直盡最大的力氣幫助平時跑得最慢的郭向陽,但是由于之前的比賽已經耗盡了體力,到達終點的時候,整體成績還是沒達到要求.

最後一名還是張雁.

"全排准備一下,休息十分鍾後,再跑,這次時間要求是23分30秒,達不到繼續跑!"

雨水順著戴德漢的帽簷滴下來,他的臉色是冷酷的,語氣更冷酷.

十分鍾後,隊伍又一次在那條已經跑過兩次的黃泥路上前進.

這已經是第三趟五公里越野了.

莊嚴已經瀕臨崩潰.

幾乎每一個人都是.

周圍濃重急促地呼吸聲清晰可聞,每個人的臉上除了雨就是汗,混雜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天氣預報今天只有8度,寒風刮在臉上有種生疼的感覺.

不遠處一幢三層高的民房陽台上,一個約摸四五歲光景小男孩,瞪著眼睛看著從樓下路上跑過的這些新兵.

看了片刻,扭頭朝自己家里大喊:"媽媽,媽媽!下那麼大雨還有人在跑步……"

很快有個女人跑出陽台,朝下面看了一眼,說:"那些是當兵的……"

完了把孩子一抱,轉身回了房間.

莊嚴感到一種憋屈和冤枉瞬間夾雜著一些難過瞬間湧上心頭,眼角立即紅了.

他從沒吃過這種苦.

他覺得自己真的沒必要來這里,吃這種苦.

為什麼要來?

突然,隊伍里有人捏著鼻子大聲問道:"你們聞到沒有!?什麼東西那麼臭?!怎麼那麼臭!?"

"是啊!我也聞到了!"

"好臭!"

冰冷的空氣中,莊嚴也聞到了那股臭味.

是一種類似廁所里的惡臭,直鑽鼻孔.

大家暫時忘卻被罰的惶恐和疲憊,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論臭味的源頭.

"嗚嗚嗚--"

隊伍里的張雁終于放聲痛哭起來.

一直在拉著他前進的徐興國和嚴肅捂了捂鼻子.

有人說:"張雁拉稀了……"

這一次,時間還是沒達到要求.


回到出發點的時候,時間已經是25分32秒了,比上一次足足慢了2分鍾.

雨大了起來,風也急了.

排長阿戴已經不在出發點,據說是到營部向營長去作檢討了,只有三個班長還在那里.

所有新兵都已經支撐不住了,又冷又累又餓,別的排早已經吃完了晚飯,現在坐在排房里開班務會或者看書讀報了.

"休息十分鍾,再跑,這一次時間是26分鍾!達不到時間,會繼續來一次!"

牛大力脫下自己的迷彩帽,在隊伍前走來走去,用迷彩帽遮擋著秒表,調整著時間.

當聽到班長宣布時間沒達到要求,所有人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種絕望.

"不跑了!累死了!"

莊嚴將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背包上.

"跑他媽比!"

體力上的透支和心頭上的壓抑,讓莊嚴已經豁出去了.

愛咋地就咋地!他想.

莊嚴的話喊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接著,局面一下亂了起來,幾乎是所有的新兵都響應著他的行動.

"真的跑不動了,班長."

"太累了,讓我們休息一下吧……"

所有人開始扔背包,扔裝備……

一直在邊上沒吭聲的六班長陳清明裂了裂嘴笑著說:"既然跑不動,那麼,就不勉強了,我也知道你們肯定跑不動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話頭.

所有新兵聽到這句話,心里頓時一亮,都看到了能夠免除處罰的希望.

不過很快,這剛剛升起的希望火苗就被大雨無情澆滅.

陳清明臉上笑容迅速地凝固起來,他大聲下達了命令:"全排聽口令,背起你們的裝備."

所有人下意識地拿起裝備,重新背在身上.

陳清明又喊道:"臥倒!"

雖然還沒明白命令的含義,但新兵們還是機械式地紛紛臥倒在地.

"目標,前面五百米處,低姿匍匐前進!跑你們跑不動,那麼爬,你們總能爬得動了吧!"

趴在地上的新兵,稍稍愣了一下.

陳清明怒吼道:"給我爬!"

整個排開始慢慢地在地上移動.

雨更大了些,黃泥地上處處都是水窪,雨點打在上面,濺起來的水撲到在莊嚴的臉上.

大家默默爬著,眉毛上,睫毛上,全是黃橙橙的泥水珠.

莊嚴感覺自己開始發冷,爬過一些水窪後,明顯感覺到原本溫暖的襠部滲進了冷水,冰涼冰涼的很難受.

爬了五百米,陳清明命令:"起立!向後轉!臥倒!目標前面五百米處,低姿匍匐前進!"

再一次臥倒,沿著爬過來的路,新兵們爬回去.

盡管穿著厚厚的冬季作訓服,手肘和膝蓋處仍有一陣陣刺骨的疼痛傳來.

每一個人的心理都相當複雜,屈辱,憤怒,惶恐,緊張,疲憊,絕望,各種各樣的心情交雜著,摻著那些黃泥水,往新兵們的心里滲進去.

"班長!要罰就罰我一個吧!都怪我不好!我怕耽誤全排成績,所以丟了手榴彈!是我今天不舒服,為了輕松倒掉了水壺里的水……"

終于忍受不住心理上的折磨,張雁在一堆匍匐前進的新兵里霍然站起.

大家全都停住了,時間彷佛停頓一樣.

良久,莊嚴也站了起來:"班長,這一次我不服!又不是我們的錯!干嘛要罰我們!?"

新兵們嚇了一跳.

莊嚴一直就是排里最叼不拉幾的兵,也是最敢和班長磨嘴皮講價錢的新兵.

誰都知道,違抗命令,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部隊.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趴在地上的嚴肅,伸手扯了扯莊嚴的褲腿.

"趕緊趴下,你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