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教導大隊這邊在作賽前動員的時候,偵察連的隊伍旁邊,副連長和幾個排長圍住了張大炮.
"連長,為啥不能相互協助?"有人問.
張成遠說:"你懂啥?教導大隊你真當是吃素的?他們那些學員的體力,都是准班長級別的,論體力,我們未必能贏.不過,如果比泅渡的技巧和訓練的熟練度,我們比他們要好,不是嗎?如果讓他們老兵幫新兵,他們新兵的數量比老兵少,肯定他們占優,我才沒那麼笨."
"哈哈!連長,英明!"幾個偵察排長豎起大拇指.
張成遠說:"兵法云,兵不厭詐!你們待會兒都組織好一點,今天殺殺他們教導大隊的威風."
"是!連長!"
……
"待會兒,你們游泳厲害的,每人負責陪一個游泳差的戰友一起游,說是不能幫,不過沒說不准陪!"
海邊,羅小明卷起褲管,在自己的班隊列旁走來走去,像是跑五公里那樣分配組合.
"老迷糊!你是老兵,游泳技術又好,陪著莊嚴一起游!"
"好的!"
"看著他,不行就讓他上救生艇!"
"是!"
"班長,你也別太小看我了,我才不會在關鍵時刻丟人."莊嚴聽了羅小明的話,不樂意了.
他覺得羅小明小看自己.
雖然,他也很清楚自己也許真的游不到最後.
"行啊,咱們當兵的用嘴吹牛逼不行,你要真牛逼,就游給我看看!"羅小明冷冷地哼了一聲,又叮囑道:"記住,別給我逞強,這只是比賽,不行就真的要舉手喊救命,上救生艇不丟人!"
天空的烏云里終于開始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水.
海面的風,比之前更大了.
學員們和偵察兵們一個個撲入水中,就連偵察連長張成遠和教導大隊大隊長溫志興倆人也不例外,同樣背槍下水.
沖鋒舟上,負責保障的士兵們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不停朝出發點處張望.
這絕對是全師水平最高的五公里泅渡比賽.
一般來說,普通連隊之間不會有如此長距離的泅渡項目出現.
"兄弟們加油啊!"
"教導隊的加油啊!"
"干掉偵察連那幫孫子!"
"干掉教導隊那幫傻逼學員!"
雙方沒下水的保障人員都在船上嗷嗷叫.
一輛吉普車駛到海訓場邊的小路上,一個上校從212吉普車里下來,遠遠就聽見海灘上和海面上的喊聲,忍不住朝泅渡場的起點處走來.
"崔副參謀長好!"值班中隊長看到來人,立正敬禮.
這位上校,正是1師副參謀長崔高義,也是分管直屬隊工作的師首長.
"李彬,他們在干什麼?"崔副參謀長回了禮,直截了當地問:"看起來,很熱鬧嘛!"
李彬解釋道:"副參謀長,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們大隊和偵察連開展5公里泅渡比賽,現在正在進行中."
"比賽?5公里泅渡?"崔高義眉毛一挑,看起來很感興趣,這兩個單位都是師直屬隊里嗷嗷叫的訓練單位,而且是實力最強的兩個單位,居然在一起比賽?
有意思!
崔高義走到沙灘上,找個大石頭坐下.
"才海訓九天,你們教導隊就能全員泅渡5公里了?"崔高義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李彬說:"沒試過,不過大隊長說了,干脆今天就試試,咱們教導隊體力好,一公里是游,五公里也是游."
崔高義咧嘴笑了,說:"好!我就喜歡你們教導大隊這種敢拼敢打的精神頭,不過,我可提醒你,張成遠這人我了解,他這是田忌賽馬嘛!五公里泅渡是偵察連的必訓科目,他這是在占教導隊的便宜嘛!"
李彬笑著道:"副參謀長,這可不一定,我們對自己的學員有信心."
"好!有信心就好!兵就是要這樣練!是提高標准來練,而不是降低標准來訓."崔高義說:"行,今天我就不走了,剛好可以在你們這里蹲點,給你們做做裁判."
轉頭對司機說:"小何,把我的水壺拿過來,把我的背包拿到教導隊的大隊部去,今晚咱們在這里過夜."
李彬說:"我去給你找把傘?"
"不用!"崔高義說:"我又不是娘們,要什麼傘?打仗還撐傘?嫌命長?行了,就這樣,挺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盤起雙腳,拿出香煙,點了,又遞給李彬:"來不來一根?"
李彬笑道:"謝謝副參謀長了,我在值班呢."
"噢……"崔高義收回香煙,點頭道:"也是,你值班呢."
說完,將目光投向遠方.
雨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黑,偶爾傳來雷聲.
平時海水清澈的海灣,今天的水質變得渾濁起來,浪也比平時凶猛了不少.
"不容易哦……"崔高義默默抽著煙,皺著眉頭盯著海面.
這種氣候條件很顯然不適合搞泅渡,不過,他並不打算叫停.
對于他這個打過仗的老兵來說,兵就應該在最惡劣的環境中錘煉,否則就成不了精兵.
莊嚴已經嗆了第三口水.
他掃了一眼周圍,旁邊的人少了許多.
游泳厲害的,早已經游到前面去了,不行的才落在後面.
莊嚴回頭看了看身後,居然自己還不算是最慢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兩只腳仿佛僵硬了一樣.
長時間的蹬腿,讓大腿後側仿佛被糊上了一層萬能膠,又被曬干了,硬梆梆的,施展不開.
整個人身上的筋骨仿佛有種散架的感覺,肺部里的氧氣似乎根本不夠供給身體,視線里有些發黑,腦袋有種要暈眩過去的感覺.
"老迷糊……"他臉色蒼白地看了一眼旁邊.
老迷糊就在距離自己一米多的地方.
"撐下去!"老迷糊說:"還有兩公里而已,你要是真的累,就抓住泳圈,然後慢慢打水,漂幾分鍾緩和一下,不要死撐,會抽筋的!"
莊嚴只能抓住泳圈,聽老迷糊的話,放松了身體,用兩只腳腳掌輕輕拍水.
可是,很快他發現這樣做只能獲得一點點休息的機會,卻沒有前進一點點距離.
海水里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好像岸邊遠遠可見,但你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縮短兩者之間的距離.
長距離的泅渡,最難以堅持的就是意志力.
當看到海岸線仿佛永遠無法靠近的時候,人往往就會選擇放棄,繼而崩潰.
"不行了……"莊嚴半死不活地趴在水上.
現在,他連用腳掌拍水都不願意去做.
"你慢慢拍水啊,不要停,停下來你就不想再游了."老迷糊有些著急,但是他不能出手推著莊嚴走,被發現要取消成績的.
"不行了不行了……太耗費力氣了,我太累了……"莊嚴抓住泳圈,干脆翻了個身,抱著泳圈仰面朝上,讓雨水不斷砸在臉上.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關節處在發燙,而皮膚外卻在發冷.
冰火夾擊,外冷內熱.
突然,他看到一個人從自己的右側游過.
下意識地,他轉頭去看.
一看之下,大吃一驚.
李勇!
那人居然是偵察連的李勇!
自己的冤家對頭!
李勇此時也看到了莊嚴,他並沒有吭聲.
作為一個入伍半年的新兵,雖然武裝泅渡他比莊嚴早接觸,可是體力上他卻不如莊嚴.
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換做在陸地上,他一定朝莊嚴豎中指了.
可是現在,他連朝莊嚴抬手的力氣都不願意多耗費.
"呸……"
他想朝莊嚴吐口水,卻發現吐口水的力氣都弱了不少,只吐在了嘴邊不遠的海面上.
"哎喲,我草!"
莊嚴一愕,沒想到這個李勇居然敢對自己做這個該死的動作.
這傻/逼,他這是在鄙視自己嗎?
莊嚴頓時來氣了.
自己輸給誰都可以,唯獨不能輸給這個偵察連的李勇.
被他這麼吐了口唾沫然後揚長而去?
哪能就這麼算了!
一定要超過他,然後比他先到達岸邊,再朝他吐口水!
莊嚴覺得身上忽然有勁了,翻轉了身子,繼續開始朝前游去.
很快,莊嚴和李勇倆人並駕齊驅,在海面上你追我趕.
最懵逼的屬老迷糊了.
他根本想不通,剛才莊嚴還像條死魚一樣翻轉肚皮躺在水面上,差點自己就要喊救生艇過來撈他了.
可是這一轉眼功夫,居然咸魚翻身,病貓變猛虎了?
見鬼了!
他趕緊追上去.
很快,老迷糊發現,莊嚴旁邊三米多有個偵察連的兵,倆人似乎在卯著勁搞對抗.
"呸……你……你個……孫子……"
莊嚴一邊喘氣,一邊有樣學樣地朝李勇吐口水.
"傻……逼……"李勇用白眼回敬.
大雨中,倆人一直斷斷續續對罵,游了一會兒,攢了點力氣,就罵,罵累了又開始拼死地游.
海面上,雨水中,回蕩著倆人累到變形還是堅持不懈的罵聲.
老迷糊游到倆人中間,大聲勸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力氣罵娘……告訴你們,省點力氣,不然待會兒你們倆這樣折騰,肯定要抽筋."
莊嚴這回老實了,閉上嘴巴,用自己最大的速度朝岸邊游去,遠遠地,他已經能夠看到早已經到岸的戰友們在海邊朝自己招手.
已經游了多久?
莊嚴根本不知道,現在是大雨天,天上連個太陽都沒有,時間根本無法判斷.
不過,他知道,一定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