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里,薛紅衣開始跟何湃潛神識傳音,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其余的三名黑披風則始終保持著警戒狀態,主要是不能讓莫千凜這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殺害南驪城副指揮的修者逃走.
其實跑了也不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就算是逃走了,還有莫家呢.
和那些國外的很多勢力一樣,這些世家可能不在意國,但是肯定在意自己的家.
自覺掌控了非凡力量和傳承的世家們一直都認為,他們可以超脫國家之外存續數千年,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朝云暮雨,滄海桑田,很多王朝由興而衰再分崩離析,而有些世家依然屹立,比如孔家,王家,李家等等.
雖說自李唐起世家因為科舉制度的興起不再如魏晉時那樣舉足輕重,可是仍然有不少世家大族頑強佇立于曆史洪流,不曾傾塌.
對于很多世家子弟而言,流水的國家鐵打的世家,只要家族還在,他們就是那個直接出生在羅馬的人.
可惜的是隨著災變的到來,與世隔絕的小靈界直接被破壞,他們入世成了大夏國的一員,原本自我麻醉是仙人的他們和那些胼手胝足混跡紅塵的人共生在一片藍天下,他們有世家傳承修仙功法,人家有突如其來花樣繁多的進化,優越感沒了,安全感也沒了.
世家對國家終于低下了那顆高昂千年的頭,承認他們也是這個國家的子民.
所以莫千凜不能跑,他也不敢跑.
何湃潛去找莫千凜聊天,莫孓沉默的看著薛紅衣,她的臉色更紅了,藏在衣服里都快分不清哪里是臉了.
"你不用害怕江家報複,因為我死了.你這樣的小蝦米,又是已經歸了南驪軍部,他們不會再找你麻煩."
薛紅衣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根香煙來點上,狠吸一口,這是她臨死前抽的最後一支煙了.
莫孓看著那從嘴巴吸進去從脊背冒出來的嫋嫋青煙,咧了咧嘴,想笑,卻更想哭,原來從他們出發去江家開始,她就沒想過要活著回來.
"不去江家,不抓妖獸,怎麼能把小癟犢子從莫家老巢里勾搭出來殺我呢,你還記得我之前吐的幾口黑血吧,那是小癟犢子怕打不過搗的鬼,所以我是肯定要死的,跟你沒關系."
傻孩子,我這趟出來就是為了死的,可是你現在還太弱了,很多東西我都不能告訴你.
薛紅衣看著莫孓,眼里都是不舍和眷戀,為了這天她們等了那麼多年啊!
"南驪那棟房子歸你了,我剛才跟何湃潛都談妥當了.其他你應該享受的待遇,他們……他們……你叫我一聲,叫……"
薛紅衣本來還要再跟莫孓說些什麼,可是那紅到快要滴血的臉色忽然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她神識已經沒辦法再和莫孓交流.
"紅姨,紅姨,紅姨……"
薛紅衣伸出手去摸他的頭,只有一臂的距離,這一刻卻恍如關山萬里,然後那只手驟然失去了依托,摔落在莫孓的肩頭.
"紅姨!"莫孓撕心裂肺的喊著,而女人原本明亮的雙眸頃刻黯淡,慢慢合攏,把少年俊美無匹的容顏永遠關在眼簾之內.
半截香煙骨碌碌滾到莫孓手邊,像是被突然丟下的他.
莫孓把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頭頂,低垂著頭失聲痛哭.
他以為他已經不會哭.
親手參與殺死了養育自己二十一年的韓丹和莫唯民,莫孓的內心毫無波動,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也許天生如此也許是後天的努力克制,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越來越沒有情緒波動的人.
一個怯懦膽小,冷漠自私的人.
似乎唯一能引起他極大興趣的,居然是自己那個從一個木樁開始建設的島嶼.
等到將來給緹蘿迦兌換到肉身,她帶著她的寶貝系統走她的陽關道,莫孓住在虛空島過自己的獨木橋.
陽光沙灘,一個到處漂流的島嶼,他最大的理想是擁有無窮無盡的能量和時間,讓他繼續在虛空島里宅到世界的盡頭.
現在他知道不是的,其實他也貪戀著溫暖,薛紅衣把手摸在他頭頂那一瞬間的安心和溫暖……
今後再沒了,再也沒了.
難怪他叫莫孓,如孑孓自生自滅,孑然一身.
"我再重申一次,何副總司,薛紅衣根本就沒有死,死的不是她!"
"莫聖子說笑了,死的不是薛紅衣難道是你嗎?"何湃潛冷冷說道.
莫孓撿起那支抽了半截的煙攥在手心里,忽然一個旱地拔蔥對著那個俊逸瀟灑如謫仙的身影徑直鏟了出去.
"噗通"
"噗通"
兩個人雙雙跌落在地,一個是意料當中的莫孓,另一個則是一臉懵逼的莫千凜,還有一圈看傻了的黑披風.
下絆子神技重出江湖.
講真,單憑修為,莫孓是絕對不可能有機會踹到莫千凜的,可是一來莫千凜如今正專注于跟何湃潛據理力爭著關于薛紅衣死亡帶來的糾紛;二來這雪山之上現在只有這幾個人,莫千凜做夢都沒想到會有人用這麼低劣如市井流氓般打架的手段來跟自己動手.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真的被莫孓踹了個跟頭.
只是他不過是跌了一下立刻就站起來,然後莫孓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何湃潛咳嗽了一聲,那股要把莫孓碾踏在地上壓碎成齏粉的感覺就驟然消失,莫千凜臉色愈發不好看,只是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古來就有的話,更何況你殺的是剛剛給我軍區立下赫赫戰功的一位分區副指揮.兩條路,要麼你一命賠一命,我何湃潛敬你是個敢作敢當的人物,以後也會對莫家外援子弟適當照拂,要麼就按我說的做."
"你面對的是國家,不是可以討價還價的世家!"
世家的時代過去了,再守著過去那些老黃曆啃也沒有用.
莫千凜聲音里也沒有了之前的暴躁,這件事他還真說不清了.
他能說什麼?一聽見薛紅衣帶莫孓去江家抓C級妖獸他立刻就聯想到薛紅衣就是遍尋不見的那位,當萬里奔襲,他心急如焚趕又追至大雪山,卻發現騎著一只C級妖獸飛在天空的莫孓,尤其是他身前還有一只D級妖獸.
莫千凜頓時心中一涼,那是……神卷被激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