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堡.
死去的人要麼燒成灰燼,要麼被埋葬.活著的人,傷者得到了治療,饑者也填飽了肚子,恐懼,傷痛,饑餓都已遠去,人們平靜了下來,開始忙著清理城堡,這里將作為他們過夜的臨時住處.
當然,這一切暫時和羅蘭沒關系.
他和薇思正呆在法師米勒旁邊,專心聽講.
"羅蘭,你雖然會說格倫麥的通用語,但你的發音很不標准,帶著濃重的泥巴味,這是絕對不行的,我會糾正你的發音.現在,你跟著我念."米勒指著書中第一章,緩慢清晰地念道:"達蒙特爾斯從光中誕生,高大,強壯,智慧,他是女神的寵兒......"
"達蒙赫爾斯從光中誕生......"羅蘭認真地跟讀.
沒想,他剛念了幾個字,就被米勒打斷:"錯了,讀錯了,是特爾斯,不是赫爾斯,這里有個舌後顫音.就像這樣,特~~~~~再念一次!"
羅蘭的臉都皺緊了,他這人是真沒啥語言天賦.在地球的時候,他英語筆試成績全優,但口語就一塌糊塗,是典型的啞巴英語.在外工作十幾年,普通話也始終帶著濃濃的鄉音.這時候,讓他學這種完全獨立于地球文化的異界語言,簡直和酷刑差不多.
但沒辦法,這玩意是一定要學的.
他繼續念:"達蒙赫......赫......"
他感覺自己舌頭似乎打卷了,就是沒法發出和米勒一樣的聲音.
"吉爾~~~"
身後傳來一聲低笑,是薇思.
米勒臉一板,看向薇思:"笑什麼?要不你來念?"
薇思有些害怕:"我可以嗎?"
"我讓你念就念!"
薇思嚇地縮了縮小腦袋,怯怯地念道:"達蒙特爾斯從光中誕生,高大,強壯,智慧,他是女神的寵兒."
口齒清晰,嗓音清脆悅耳,且一絲錯誤都沒有,和羅蘭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米勒有些驚奇地看了薇思一眼:"你這小姑娘倒有些天賦.你再試試這段."
他將傳記翻到中間,從中挑出一段:"他被夜魔偷襲,刀子穿透了他的身體,毒素進入了他的血液,腐蝕他的血肉,但他仍然屹立不倒,戰斗,不停地戰斗,直到勝利來臨."
這一段話不算長,但發音卻十分繞口,在羅蘭聽起來,每個字的意思都能大概能聽懂,但連在一起的時候,卻讓他感覺是在聽天書.
等米勒說完後,他早就忘了一大半,更不要說複述了.
沒想到,薇思卻立即跟著念起來:"他被夜魔偷襲.......直到勝利來臨."
一樣的流暢,嗓音始終清脆悅耳,羅蘭聽不出是否正確,但從米勒略顯驚訝的表情推測,薇思十有八九是說對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米勒嘖嘖驚歎:"沒想到,你這小姑娘竟然有這麼出色的頭腦.相比之下,羅蘭的腦袋簡直就是一塊木疙瘩,嘴里的那塊肉,根本就不配叫舌頭!"
羅蘭無言反駁,只能說道:"我會認真學的,米勒法師."
天賦這東西,是真實存在的,有人就是一點就透,有人就是要一遍一遍地練習.
悲劇的是,作為導師,總是喜歡聰明學生.
米勒將傳記翻回第一頁,說道:"你想一遍一遍學,我可沒耐心一遍一遍地教.這樣吧,薇.....你叫什麼來著,小姑娘?"
"薇思."
"很好,薇思,我先教會你,然後你再教給你哥哥.至于羅蘭,你就在一旁聽著,記住多少算多少.另外,不要出言打斷我的話."
"......."羅蘭無話可說,只能點頭,誰叫他嘴巴笨呢.
接下來,情況就變成米勒教,薇思學,羅蘭當啞巴旁聽.
薇思不僅口語學得快,記憶力更是驚人,這點弗米亞也經常感歎.
一本傳記,米勒念一遍,薇思跟著念一遍,事後米勒再稍稍糾正一遍,薇思就基本能夠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
米勒教寫字,寫一遍,讓薇思寫一遍,然後也是稍稍糾正,薇思就能寫出准確的字形來.
2個小時下來,米勒神情疲憊地合上傳記,他眼睛卻發著光,一直緊緊盯著薇思,似乎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薇思得到了神的饋贈,是天生的施法者!我這半生,見過無數聰明的年輕人,但沒一個比得上她.至于你,羅蘭,你也不算笨,比田間勞作的農夫,還是要好一些的.雖然你對法力擁有相當不錯的控制力,但你的聰明才智......實在讓人失望,恐怕不足以支持你成為一個出色的施法者."
"......"羅蘭無語.
米勒還嫌打擊不夠,繼續說道:"我說的是真的.你自己也說過,你在城堡學了5年,卻只學會了3個基本的附魔術.相比之下,薇思已經擁有中級附魔師的水平.雖說這其中有弗米亞暗中偏袒的緣故,但你天賦低微,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薇思聽不下去,開口反駁:"不是這樣的.羅蘭腦子可聰明了,比我聰明,他只是沒認真學."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愛護你哥哥,但事實就在眼前,我的腿斷了,但眼睛可沒瞎."
米勒將《光靈戰記》收起來:"當然,現在就做出判斷,的確魯莽了一些.這世上有那麼一些人,雖然不聰明,但毅力可嘉,在付出巨大的努力後,還是能夠獲得一些成就的.所以,羅蘭你也不用太過氣餒."
"是的,我記住了,法師大人."羅蘭心靜如水,無一絲波瀾.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我要休息了."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羅蘭帶著薇思離開米勒休息的草堆.
走出不多遠,薇思說道:"羅蘭,我現在教你吧."
羅蘭搖了下頭:"不急.你昨夜沒睡,又跟著米勒法師學了這麼久,肯定累了,先好好休息."
一說起休息,薇思下意識就打了個哈欠,她的確很累了:"唔~哈~~~~那好吧."
城堡內光線陰暗,但避風,避雨,比院子里要溫暖地多.
羅蘭帶著薇思走到城堡大廳的時候,發現地面已經被認真打掃過了,血跡基本清洗干淨,大廳的中央還點起了一個巨大的篝火堆,不少人圍坐在火堆旁邊休息.
羅蘭便去找了些干草,在城堡角落里鋪了個簡易的小床,而後在旁邊又升起一個小火堆取暖.
薇思在小床上躺下不久,就哈欠連天,沒過幾分鍾,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時,太陽已經下山,天色開始暗下來,時候不算早了,羅蘭也在小床邊躺下來,開始冥想.
未免引人注意,他沒有用沉思者冥想法,而是普通的基礎冥想.
他一邊冥想,一邊進入思維實驗室.
實驗室里,米勒法師的虛擬影像就站在荒原里,手里拿著一本《光靈傳記》,正不斷重複著白日里的文字教學.
羅蘭開始一遍一遍地聽,自己跟著一遍一遍複述,練習,又一遍一遍地在松軟的泥土上練習書寫,不厭其煩.
正專注練著,天空中忽然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羅蘭,你睡啦?"
是肯斯特的聲音.
羅蘭心中一動,意識就離開思維實驗室,回到了現實.
他轉頭看,就見肯斯特正躺在自己身邊不遠的草鋪上,大廳門外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大廳中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有人在篝火中烤蟲子吃,有人已經睡著,還有人則在角落偷偷哭泣.
羅蘭還看見了法師米勒,他距離大篝火堆很近,眼睛閉著,身體擺出一種奇異的姿勢,應該是在冥想.
"我聽人說,你在和米勒法師學認字?"肯斯特低聲道.
羅蘭瞅了他一眼:"怎麼,不行啊?"
肯斯特聳了下肩膀:"當然可以,不過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師都是吸血鬼,一個個精明的很,你小心別被他騙走身上最後的銅板."
羅蘭不置可否,瞥了肯斯特一眼:"你不會是專門過來和我說這些的吧?"
肯斯特嘿嘿笑:"當然不是.我還想問你,白天的事,你考慮的怎樣了?"
羅蘭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大概已經知道答案了.因為我是個野法師."
"嘖~~"肯斯特愣了下,隨後歎氣:"好吧~的確是這個原因.不過,你不會真打算去都靈城吧?"
"為什麼不能去都靈城?赫魯德還說要給我安排工作呢?"羅蘭有些奇怪地看著肯斯特.
肯斯特臉上忽然顯出一絲憤恨,譏諷道:"那些大人物的話,怎麼能相信.在他們眼里,我們這些人不過是泥巴里打滾的蟲子而已,隨時可以拋棄和犧牲.你和薇思都是沒身份的人,去了都靈城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心被賣做奴隸!"
羅蘭瞅了眼肯斯特,笑道:"你這麼激憤,以前被人出賣過吧."
"你.......你怎麼知道的?"肯斯特嚇一跳.
"我猜的,然後猜對了."
肯斯特啞口無言,好半會兒,他又問:"好吧,那我問你,你去都靈城怎麼謀生?"
羅蘭也不隱瞞:"赫魯德的工作,再然後,我准備為米勒法師做些附魔工作.過上不久,我應該就學會了讀書寫字,有了這個技能傍身,只要肯吃苦,總不至于餓死."
肯斯特眼珠一轉,忽然說道:"聽起來很不錯......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都靈吧?我看你缺個跑腿的,這活我可以幫你干,只要你給我點抽成就行."
"你?"羅蘭想不明白肯斯特為什麼這麼說:"我為了學會書寫認字,已經欠了一大筆錢.哪還有抽成給你呀.再說,你不是傭兵嗎,不四處接任務賺錢,跟我去都靈干嗎?"
肯斯特歎了口氣:"我不打算當傭兵了."
羅蘭一愣:"為什麼?"
肯斯特滿臉落寞:"干這行太危險,今天不知明天事,也賺不到什麼錢.我打算去大城市碰碰運氣.唉~我就老實說吧,我覺得你這個人,以後前程不小,不像我,在外面摸爬滾打多年,卻還是這個鬼樣子.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幫你打下手,行不?"
說到最後,肯斯特語氣幾乎是在懇求了.
羅蘭還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仔細打量肯斯特,見他滿頭金發被燒的焦黃焦黃,身上衣服也到處都是破洞,臉頰,手臂,大腿的皮膚都有燒傷,右肩膀還腫起老高,實在是落魄極了.
想了下,他點了下頭:"也不要說誰給誰打下手的話.大家一起去都靈城闖蕩,遇到困難就相互幫忙,總能混出個模樣."
"對,對,就是這個道理!"肯斯特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