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侍從的話,前一刻神態還有些慵懶的雄獅公爵,下一刻,臉色就變得十分凝重.
他快速起身,轉頭對木靈安薇娜說道:"安薇娜,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
木靈點了下頭:"公爵大人,正事要緊,您盡管去忙吧."
公爵又對羅蘭說道:"我之前的承諾不變.愛麗絲的畫像,她生前的日記,最喜歡的用品,我也都會一一交給你,你可以拿回去仔細揣摩.我希望,我能盡快見到我女兒的雕像."
羅蘭凝聲道:"我必定傾盡全力."
公爵最後對羅蘭點了下頭,打開木門,大步走出了這個茶水間.隱約間,羅蘭聽到木門外傳來公爵的聲音:"發生了什麼事?"
而後一個低沉的男聲傳進來:"公爵大人,碧藍要塞有急報,水晶石林......."
"去樓上說!"公爵變得非常凝重.
隨後,兩人腳步聲迅速遠去,茶水間里,只剩下羅蘭和木靈兩人.
羅蘭心神全被之前的對話吸引,哪還有心思繼續呆在茶水間.他按著基本的禮節,對木靈行了下禮:"女士,那我就先走了."
他轉身就要走.
"你等等."木靈安薇娜喊住他.
羅蘭腳步停下,但沒轉身:"女士,既然您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不讓我走的遠遠的呢?您為什麼一定要自尋不快呢?"
身後的木靈似乎吐了口氣,緊跟著,她的聲音響起來:"你叫羅蘭對吧?"
"顯而易見."
"那......羅蘭,既然你才是真正的雕塑大師,我......呃~那個我能找你幫個忙嗎?"木靈聲音吞吞吐吐的,相比之前,少了一絲冰冷和傲慢.
羅蘭對這個異族印象非常壞,想也不想就要開口拒絕,但話到嘴邊,他卻又改了主意:'這家伙十有八九是讓我幫她雕東西.這是生意啊,我怎麼能拒絕?’
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他怎麼能因為個人的好惡而將賺錢的買賣拒之門外呢?
他是討厭這木靈,但金克朗是無辜的呀!
這麼一想,羅蘭轉過身,淡淡一笑:"幫忙當然可以,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女士,我現在是都靈城首屈一指的雕塑大師,我的傭金可不便宜."
好歹木靈也是不朽種族,在都靈城的地位也頗高,不然怎麼可能輕易接近公爵.她身上肯定能撈到不少油水.
巧的是,羅蘭現在缺的就是油水.
沒想,這句話一出,安薇娜剛剛有些回暖的冰塊臉,立即回到寒冬臘月,她冷笑道:"好吧,你身上又多了一項惡劣品質,那就是貪婪!"
"感謝您的贊美,女士."羅蘭不以為忤.
"呼~~"
安薇娜長吐口氣,似乎在努力壓制心中的不悅.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我要你也為我雕一尊全身像.價錢嘛,如果你能讓我滿意,絕不會比公爵的賞賜低就是了."
羅蘭眼睛猛地一亮,毫不猶豫點頭答應:"我感到非常榮幸!"
說完,見安薇娜依舊神色冰冷,臉顯厭惡,他想了想,覺得既然對方已經成了他的大金主,那麼維護金主的好心情.至少不讓對方厭惡自己,更加有利于之後的合作.
想了下,羅蘭解釋道:"女士......."
"別女士女士了,我叫安薇娜!"
羅蘭聲音一頓,心中暗自吐槽:'剛才不是你自己說不讓叫的嘛,眨眼就改主意了,這脾氣可真怪.’
他立即改口,認真解釋道:"安薇娜女士,我大概已經知道,您為什麼會如此厭惡我了.但我希望,您能聽我解釋."
安薇娜不說話,昂著下巴斜瞅了瞅羅蘭,而後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品酒.
沒說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羅蘭便繼續說道:"或許你覺得我面貌丑陋,但容貌是父母所生,並不是我能選擇的.如果不幸讓你感到不適,我只能說非常的抱歉."
"你長得也不是特別難看,這並不是我厭惡你的主要理由."安薇娜腦袋不轉,對著前面的空氣說話.
這態度真是欠抽,羅蘭有一種走上前去,往這木靈那白嫩臉頰上狠抽一巴掌的沖動.
好容易,他止住這個瘋狂的念頭,繼續說道:"那您應該是討厭我的衣著了."
"當~"
安薇娜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對,我就是討厭你的衣著!你這件衣服是從哪弄來的?你不覺得勒的慌嗎?這樣的衣服,你也好意思穿出來?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就不擔心汙染別人的眼睛嗎?我告訴你,我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在這樣的正式場合,穿的這麼不得體的!這不僅是外形丑陋,更是對旁人的不尊重!"
"......"羅蘭無語,不就是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嗎?竟然會引發這麼激烈的反應,這木靈難道是強迫症患者?
不過他身上這衣服的確不合身,他自己也挺討厭的,這時只能苦笑:"安薇娜女士,實際上,我也非常非常厭惡這身灰布長袍."
安薇娜終于轉過頭,臉上仍是怒氣沖沖,她瞪著羅蘭:"那你穿出來干嘛?自虐嗎?"
羅蘭攤了攤手,歎口氣:"因為在都靈,一件上好的法師長袍是非常昂貴的,而我出身卑微,是個平民,我的導師也不富裕,我實在沒有余力去購買更好的長袍了.事實上,如果不是這次展覽,我根本不會買這樣昂貴的衣服."
安薇娜愣了下:"你說什麼?平民?你難道不是貴族嗎?"
羅蘭搖頭:"我父母是農夫,從10歲開始,我就因為一場意外和他們失散了."
安薇娜滿臉驚訝,紅潤的小嘴微微張著,眼睛上下打量羅蘭,尤其觀察羅蘭的雙手,結果,她看到一雙粗糙的,滿是老繭的手.
她那白嫩的臉頰慢慢變紅,最後竟變得通紅通紅地,就和紅蘋果似的:"我.......你.......啊~女神雅緹納啊,我究竟是干了什麼呀?!"
"......."羅蘭又一次無語,他感覺自己跟不上這個木靈跳躍的思維.
雅緹納用力地抓了下自己頭發,突然站起身,站直身體,神情肅穆,對著羅蘭屈膝,彎腰,雙手在兩側舒展開,持續數秒後,她才重新站直身體:"羅蘭,我必須向你致以誠摯的歉意."
這下輪到羅蘭驚訝了,他搞不明白安薇娜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呃~安薇娜,我有點不明白."
安薇娜輕歎口氣:"一開始我就想錯了.我以為你和絕大多數法師一樣,是個貴族.我以為,你是故意穿成這樣,故意對我說謊的.我以為,這一切惡劣品質都是出于你的本性.結果,我錯的離譜."
不等羅蘭回應,她繼續說道:"我並非不通世事,我親眼見識過普通格倫麥人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光是為了獲取填飽肚子的面包,禦寒的衣服,就已經傾盡全力,根本沒有余力去學習知識.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你能獲得如今的成就,必然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我卻因為一件衣服而對你口出惡言,這實在是太膚淺了.......總之,我羞愧地無地自容,只希望你能原諒我先前的無禮."
"呃~~~"羅蘭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誇過呢,有點高興,又有點手足無措.
不過話說回來,這木靈雖然表現古怪,但有一說一,有錯就認,倒是一個真性情的人.
"噗嗤~"
安薇娜見他這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笨拙的表現,應當才是你的本性.這讓我覺得你順眼多了.......雖然容貌平凡,但至少真實."
羅蘭尷尬地笑:"安薇娜女士,我覺得您不用多次強調容貌平凡這個特質.我活了16年,聽過無數次類似的評價,我覺得我已經非常充分地了解到這個事實了."
"哈哈哈哈~"安薇娜手掩著嘴,大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笑聲:"羅蘭,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我想,我們之後的合作會很愉快.事實上,我現在就已經非常期待了.可惜,按照先來後到的禮儀,你得先完成公爵的囑托才行."
說完時,安薇娜滿臉的遺憾,忍不住又補了一句:"羅蘭,沒能早點遇上你,實在是一件憾事啊."
羅蘭攤了下手,表示自己無所適從.
他感覺,這個木靈的思維極其跳躍,極度自我中心,極少考慮旁人的感受.
這樣的人有個特點,當她看你不順眼的時候,那你身上所有東西都是丑陋的.看你順眼的時候,你就算當她面拉屎,恐怕也會覺得有趣.
大概,也許,是因為對方是不朽種族,力量,壽命,財富,地位,樣樣不缺,所以才能如此任性吧.
安薇娜笑道:"好了好了,你現在就去接收愛麗絲殿下的遺物吧,我非常期待你能創出下一個令人驚豔的作品."
"那我就告辭了."
羅蘭再次行禮,而後緩步後退,一直到門邊,才轉身.
還沒走出房間,身後再次傳來安薇娜的聲音:"羅蘭,我想給你個建議."
"您說."
"既然,你在雕塑上有這麼出色的天賦,那就沿著這條道路,好好地走下去吧.至于法術.......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就不要去學了.它會讓你卷入世俗的紛爭,最終會徹底毀了你."
羅蘭心中一沉,轉頭看了眼不朽的木靈,只見對方滿臉深意.
他回想之前隔著木門隱約聽到的對話,又聯想到導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又想到迪蘭特堡的限術令,心中微微一沉:'戰爭,越來越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