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的淚水’
羅蘭花了三天三夜!
他一刻都沒停歇,花費最大的心力,去雕琢每一個細節,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雕像完成之後,安薇娜沒有出現,但她讓格林送來了足足1000克朗的酬金,又讓馬車夫喬將羅蘭送回了綠葉莊園.
當馬車離開星光玫瑰園,連馬蹄聲都聽不見的時候,安薇娜從一個樹叢後走了出來,走到羅蘭剛剛完成的雕塑前,怔怔地看著.
雕像一人多高,模樣幾乎和安薇娜一模一樣,她坐在地上,蜷著腿,一手撐著地,另一手緊緊抓著自己裙角,微微仰頭,閉著眼睛,眼角淚水欲落不落.
在近乎完美的雕塑技法下,每一個細節都近乎完美,所有細節組合在一起,就讓這座雕像上展現出濃烈的情緒感染力.
哀愁,悲傷,無力,全都在雕像上展現的一清二楚.
安薇娜看了一眼,3天前的那種心痛感就再一次浮現出來,眼眶瞬間就濕潤了,她捂著嘴,低聲哭泣起來.
不知不覺,侍從格林從身側走了過來,低聲道:"主人,您還好嗎?"
"還好."安薇娜聲音很輕,伸手擦干了眼淚,抽了抽鼻子:"原來,悲痛竟然是這樣的感覺,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活了90多年,從來都是順風順水,第一次,她遇到了挫折.
用盡全力都無法改變既成的現實,自己欣賞的雕塑大師即將前往戰場送死,而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這真是一種可怕的煎熬.
相比之下,小時候被毒蛇咬中小腿後的腫痛,又或者是被荊棘刺割破手臂的刺痛,根本就不值一提.
格林低聲道:"主人,這就是真實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雖然羅蘭大師即將面臨坎坷的命運,但您已經盡力了,不必過多的責怪自己."
安薇娜黯然神傷,慘笑道:"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不想讓他死."
格林眉頭微皺,覺得安薇娜陷地太深了,他加重語氣:"主人,我承認羅蘭大師的確擁有驚人的才華,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凡人.過上數十年,就會壽命耗盡而死.他終究,只是您悠久生命中的過客!"
安薇娜沉默,許久許久,她歎了口氣,指著雕像'不朽者的眼淚’:"格蘭,把它好好地封存起來吧.至少10年內,不要讓我看見它.我希望,10年的時光,能撫平我心中的傷痛."
格林松了口氣:"主人,您的做法十分明智."
安薇娜抹干淨眼淚,臉上顯出一絲堅毅之色:"雖然我無法改變定局,但我總要做點什麼!"
格林當然不會阻止:"主人,這是您的自由."
............
都靈城南郊.
華麗的馬車在綠葉莊園門口停下來,羅蘭再次給了馬車夫喬一枚金克朗作為酬謝,而後,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莊園.
莊園里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仆從都在各自忙碌.
看來他們還不知道戰斗法師的事,這很好,這些事沒必要讓莊園仆從們知道,因為這既對改變現狀無益,還有可能造成恐慌.
羅蘭走了幾步,管家福林快步迎了上來:"少爺,您可算回來了.老爺正在樓上等您呢."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羅蘭拎著沉重的皮袋走上樓梯,到了二層,推開木門後,他將皮袋子隨手放在了門後,還沒站定,一個人影就撲了過來,緊緊抱著他,低聲哭泣著.
是莉莉,都過去三天了,她必然知道了戰斗法師的事.
這一回,羅蘭沒有抗拒,他雙手回抱莉莉,手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慰道:"別哭~別哭~我這不好好的."
他看到了導師洛坎迪.
三天不見,洛坎迪瘦了一大圈,眼里滿是血絲,臉上寫滿了愧疚之色.
顯然,芙瑞爾夫人那邊也沒什麼好消息.
對此,羅蘭一點兒都沒覺得意外.
和光靈同為不朽種族的木靈安薇娜,都沒辦法,芙瑞爾夫人自然更加沒戲了,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
他扶著莉莉,走到一旁皮椅上坐下來,而莉莉一直緊緊抱著他,似乎一松手,羅蘭就會化作泡影消失似的.
坐下後,羅蘭指了指門邊的皮袋:"導師,里面都是金克朗,大約有1000克朗.這筆錢,我大概需要300克朗,購置各種術法材料來打造法器.剩下700克朗,加上我們現有的積蓄,還有茶山的收入,省著些花,莉莉這輩子應該不用為錢發愁了."
莉莉大聲哭喊:"嗚嗚嗚~我不要錢~我不要錢~我要你,嗚嗚嗚~"
羅蘭伸出手指點在莉莉嘴唇上,笑道:"噓~輕點哭,別被下人們聽到了,會嚇到他們的."
"哎~~~"洛坎迪長長地歎了口氣,雙手捂住臉,一句話說不出來.
羅蘭在星光玫瑰園三天三夜沒睡,這時困得要命,他什麼都懶得想,打了個哈欠,腦袋往椅子身上一靠,眼睛閉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一開始,羅蘭完全睡死了,腦子里什麼念頭都沒有,漸漸地,他有些恢複意識,但身體依舊疲憊.
他感覺自己在做夢.
夢里,羅蘭看到了莉莉.
莉莉竟然和他睡在一張床上,正輕輕地對他說著些什麼,但具體說什麼,聲音太輕了,羅蘭聽不清楚,他湊過耳朵去傾聽.
這回,他聽清楚了.
"羅蘭,叔叔告訴我,水晶石林的戰況非常慘烈,只要去了戰場,就沒有生還的可能了.你走了,我的人生也失去了光彩."
"我真想去死,這樣,我們就能在神國里相會了."
羅蘭眉頭緊皺,想大聲喊,但他卻好像鬼壓床似的,根本喊不出聲,只能聽著莉莉自說自話.
"但我辦不到.我不能這麼自私,我還要照顧叔叔,叔叔老了,因為你的事,他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他再也經受不起更多的折磨了."
聽到這話,羅蘭放心了,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莉莉繼續說道:"我想好了,我這輩子都不嫁人,不,不對,我要嫁給你,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
怎麼會嫌棄?
要不是羅蘭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怕連累到莉莉,他早就找個機會求婚了.
莉莉輕笑起來:"叔叔說,再過幾天,你就必須去皇家術法學院學習了,就算你肯娶我,也沒時間舉行婚禮.我就想,我為什麼要在意這些世俗禮儀呢?我為什麼要留下遺憾呢?"
"什麼意思?"羅蘭沒聽明白,但他一直知道莉莉是個大膽的姑娘,性子上來了,能干出一些千奇百怪的事來.
莉莉湊到羅蘭耳邊,紅著臉,輕聲道:"很多人都說,男女在一起,就是為了生孩子.我就想,為什麼我們不能生一個孩子.這樣,就算你走了,那還有孩子.我們的孩子,會繼承這個莊園.到時候,我絕對不會教他害人的法術,我讓叔叔教他雕塑,就像你一樣,成為雕塑大師!"
"孩子.......這什麼情況?"羅蘭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但緊跟著,更讓他感到驚訝的事發生了,莉莉竟然緊緊抱住他.
"........"羅蘭想拒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意識清醒,但身體卻基本沒法動彈.
一陣疾風暴雨後,莉莉湊到羅蘭耳邊,低聲道:"嘻嘻~別擔心,叔叔知道這件事,我說服了他.而且,他還在你身上釋放了一個小小的麻痹術呢."
羅蘭哭笑不得:"麻痹術?導師竟然也干這種荒唐事?唔~導師年輕時候的生活作風本來就比較荒唐."
過了會兒,又一陣困意湧上來.
似真似幻的夢境也再次散去,羅蘭又一次陷入沉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蘭聽到耳邊有人在喊他名字,他心中一凜,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他看見莉莉從房間外走進來,臉頰微紅,手上端著一個餐盤,餐盤上放著面包和羊奶.
見羅蘭醒了,莉莉將餐盤放在一邊,從一旁的臉盤上撈起毛巾擰開,給羅蘭洗起臉來:"這回休息夠了吧,洗臉漱口,再吃點東西."
"唔,好."
羅蘭點了點頭,心中又回想起之前的詭異夢境,他打量莉莉,想從她表情上看到一些異常,但莉莉除了臉色紅潤,眸光明亮外,並無其他特殊的神情.
"難道只是個夢?唔~嚇我一跳."羅蘭微微松口氣,但不知道怎麼的,還有一絲絲遺憾.
洗漱,穿衣,吃東西.
填飽了肚子後,羅蘭覺得全身精力爆棚,說不出的舒服,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仔細體會著自己身體,心中暗道:"唔~我的身體比白石堡的時候好了不少啊,尤其是恢複能力,比以前強了一大截.應該是侵蝕傷害被安薇娜完全修複的緣故."
"莉莉,我睡了多久?還有,現在幾點了?"
羅蘭轉頭看向窗外,但窗戶上卻拉著窗簾,看不到外面的天色.
"睡了一天了.你昨天中午回來的,一直睡到今天中午."
"唔~那還行."羅蘭伸了伸懶腰,走到床邊,拉開窗簾,就見外面天色灰暗,天上烏云密布,狂風呼嘯,將院子里的老橡樹吹的嘩啦嘩啦直響,眼看一場夏日暴雨就要來臨.
"要下雨了呀."羅蘭覺得挺好,不然這大夏天的,熱死個人.
莉莉走到他身邊,和羅蘭並肩站著,頭依偎在羅蘭肩膀上,手挽著羅蘭胳膊:"是呀,要下雨了."
羅蘭微微一怔,但隨即放松下來,兩人無聲地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
看著看著,莉莉忽然說道:"羅蘭,過幾天你就要去皇家術法學院了,今晚.......我們睡一塊吧."
"為什麼?"羅蘭一驚.
"因為我現在是你妻子了."莉莉聲音很輕,臉紅如火.
羅蘭又想起了之前的夢境,頓時就知道那夢是真的.沉默了會兒,他點了下頭:"好."
莉莉喜悅地歎口氣,緊緊依偎在羅蘭懷里,就如依人小鳥.
羅蘭也沉浸在這醉人的時光中.
但命運女神似乎不想讓他的日子過得太過甜蜜,羅蘭忽然看到茶山的小路上,一個騎手正朝莊園飛奔而來.
騎手身上穿著半舊不新的皮甲,腰上懸著一把刀,典型的傭兵游俠的打扮.
羅蘭心中閃過一絲不祥預感.
果然,那騎手跑到莊園門口後,就大喊起來:"羅蘭先生~羅蘭先生~我是東郊來的郵差,有您的信!"
'東郊!’
這兩個字彷如閃電驚雷,讓羅蘭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