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隔絕的密林,野法師裝扮的中年格倫麥人,強大而神秘的法術,一開口竟說出了光靈秘技的名字.
這實在有些驚人.
羅蘭緊緊盯著他,腦子快速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一瞬的權衡後,他決定實話實說:"我用酷刑從一個光靈嘴里撬出來的."
中年人一怔,眼中顯出一絲笑意:"干的不錯."
羅蘭微微松口氣,這家伙果然和光靈有仇.
他又問:"你和那個鯨人女子,又是什麼關系?"
"她是我的術法導師."
"呵~"灰袍中年人嗤笑一聲.
"我可從未見過如此親密的學徒和導師.我需要知道你們最真實的關系.你們誰為主導,誰是隨從."
羅蘭不解地看著灰袍中年人:"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隨便冒出一個人來,他就得把自己的隱私說出來.哪怕這個家伙來曆神秘,力量再強大,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灰袍中年人淡淡一笑:"當然有關系.你剛才不還在我面前拉小提琴,想要得到我的承認嗎?"
小提琴?
得到承認?
羅蘭心中一突:"你是薩法爾之書.......不對,難道你是薩法爾賢者?您還活著?"
他就說,這地方距離紅楓高地又不遠,怎麼會有超出大法師的力量存在.他其實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
沒想,那灰袍人卻搖了搖頭:"你猜錯了,我不是薩法爾,我的導師早已逝去,喪命在太陽賢者之手."
說到太陽賢者這幾個字時,灰袍人臉上現出一絲仇恨之色.
"太陽賢者.......是光靈嗎?"
得益于丹迪拉雅的指點,羅蘭現在也算知識淵博,但他卻從沒聽過太陽賢者.
照理說,一個賢者,肯定是名聲遍天下,賢者的名字會出現在這種各樣的典籍之中,還會在普羅大眾中口口相傳,想不被人知道都難的吧?
不說先說,就說大法師,格倫麥有六位大法師這件事,就算鄉下的農婦都知道.
灰袍人臉上仇恨之色不減反增,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這回你猜對了,就是光靈.你沒聽過他的名字,這也很正常."
羅蘭越發不解:"為什麼?難道他死了?"
"不,他還活著."
羅蘭就更想不明白了.
灰袍人嘿嘿冷笑:"因為他是一個非常非常低調的光靈.他就好像潛藏在深海中的礁石,平時你看不到它,但在海船經過時,卻會化身死神,無情地收割水手的性命."
羅蘭聽得心驚,一個活著的賢者,卻幾乎將自己的存在感完全抹去,這比名滿天下更加可怕.
自稱是薩法爾弟子的灰袍人將手中長杖插在地上,盤膝坐了下來:"羅蘭,你是一個極有天賦的法師.透過你演奏的小提琴曲,我得以窺探到你內心的一角.你很像我導師年輕時的樣子."
羅蘭隱隱間有些明白這人的來意了,但一時無法確定,而且,他也沒有完全放下對這神秘人的警惕.
"我有些聽不明白.......我該如何稱呼你?"
灰袍人眼中閃過一絲迷惘:"900多年來,我一直在守護薩法爾的傳承.這麼多年過去,除了我的職責外,其他一切都幾乎淡忘了,包括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守護者."
羅蘭心中很是驚訝:"守護者,活了900年.......那您的來意是?"
灰袍人淡淡一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和那個女鯨人,到底什麼關系?誰主誰
從?你們的利益是否有深刻的聯系?如果她需要你為鯨人而戰,你是否願意為她拼盡全力?哪怕是犧牲生命?"
這一連串具體的問題拋過來,砸地羅蘭有些迷茫.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和丹迪拉雅的關系,從學院相識,到相知,再到靈魂伴侶,兩人似乎已經聯為了一體.
但是,丹迪拉雅終究是異族,兩人之間,橫亙著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
如果將來某一天,丹迪拉雅要返回紅潮灣,為她族人而戰.同時,紅鷹軍,乃至格倫麥又急需要羅蘭的力量.
他會做何選擇?
是拋下紅鷹軍,跟隨丹迪拉雅去紅潮灣?還是告別丹迪拉雅,留在紅鷹軍,繼續實現心中驅逐光靈,統一格倫麥的理想?
一個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提出來,在經曆一陣痛苦的糾結後,羅蘭得到了一個確切的答案:'最終,我恐怕還是會留在格倫麥.’
之所以這麼選擇,不是為了什麼種族大義,也不是什麼神聖紅鷹誓約,而只是因為格倫麥有薇思,莉莉,洛坎迪等一大伙信任他的人.而在天平的另一邊,卻只有丹迪拉雅一個人.
這個天平,從一開始就是不平衡的.
看清楚自己內心後,羅蘭艱難地說道:"守護者,你的問題就像浸了鹽水的鞭子,在一下一下拷打我的靈魂."
灰袍人卻一臉淡然:"我依稀記得當年,當我放棄肉身,放棄俗世中所有羈絆,選擇成為守護者的時候,也經曆了類似的痛苦.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只有一雙手,拿起一樣重物,就不得不放下另外一樣."
頓了一頓後,他又補了一句:"哪怕是神,也要經曆艱難的選擇."
說到這,他盯著羅蘭的眼睛,凝聲道:"年輕人,現在告訴我,你會怎麼選擇?"
羅蘭輕吐口氣:"如果沒有其他重大變故的話,我會選擇留在格倫麥."
"她若要求你為她而戰呢?"灰袍人追問.
"除非我完成了格倫麥的事業."
"你的事業又是什麼?"灰袍人又問.
"驅逐光靈,統一格倫麥."
"太籠統了,這樣的口號每個人都會喊,但真正又有幾個人能堅持下去.說具體一點!"灰袍人第三次追問,語氣迫切.
羅蘭深吸口氣,將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和盤托出.
"我希望,格倫麥的人民永遠不再受外族欺凌;我希望,每一個格倫麥人都不再受饑餓,疾病,災荒,愚昧,強權的殘害;我希望,將來某一天,每個格倫麥人都能自由選擇自己的道路,每一個人都能成長為一顆發光的星辰.讓格倫麥,成為群星閃耀的星海!"
一口氣說完自己心中的願景,羅蘭臉上的神色卻是迷茫的.這願望太過理想了,就連自詡科技昌明的地球,都沒有實現.
他看到了彼岸發出的光,卻不知道該如何打造渡世的船.
守護者也陷入沉默.
密林中,兩人一站一坐,相顧無言.
許久,守護者先開口:"之前,我對你的判斷出錯了.你比我的導師還要瘋狂,瘋狂一百倍!將來,你若是失敗了,你就不是'墮落的羅蘭’,你會被光靈稱為'邪惡的源泉,行走世間的大惡魔’!"
羅蘭輕歎口氣:"我知道,但我現在恐怕已經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守護者神色一動:"什麼意思?"
羅蘭淡淡一笑:"我是反叛軍的首領,占領了一個城市,且已經擊潰了光靈第一波圍剿.我還親手殺死了光靈戰斗法師團的團長,還將他的腦袋掛在城牆上曬成了肉干.你說,我還有退路嗎?"
守護者臉上笑意越來越濃,最後,他仰天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竟然又哭了,大聲地嚎哭著,一邊哭一邊哀歎.
"導師啊導師,您看到了嗎?這才是正確的道路!"
"導師,您當年就應該直接起兵,和光靈大干一場,而不應該相信光靈的虛偽謊言,去和那群雜種談判!"
"導師啊導師,您死的太慘了啊~嗚嗚嗚嗚~"
哭著哭著,守護者忽然收聲,他手一伸,一掌拍在身邊的長木杖上.
這根造型古拙的木杖,受了這一掌後,瞬間化成灰燼,而在灰燼之中,一顆拇指大小,類似鵝卵石一般的灰白色石子靜靜漂浮在空氣之中.
"900多年來,光靈一直在尋找薩法爾的賢者之石.今天,僥幸有造物主庇佑,這顆石頭終于落在了正確的人手里."
隨著守護者的話,灰白色的石子仿若擁有生命,迅速朝羅蘭飛來,一下撞在他身上,隱沒其中,消失不見.
羅蘭仔細感覺了下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發現任何一樣,剛才那塊石頭,似乎完全不存在一般.
他心中驚訝:"為什麼是我?"
"本傑明性格狹隘,心靈遠遠不夠堅韌,他無法承擔這樣的重任."
"為什麼會用小提琴作為考驗?"
守護者嘿嘿一笑,卻不解釋.
"年輕人,努力吧.將來某一天,你若是有幸站在大法師之巔,那就從這塊賢者之石中吸取薩法爾的智慧.如果你不幸戰死,這顆賢者之石也會自毀,格倫麥,將再無賢者傳承."
守護者每說一個字,身體就變得更加虛幻.
當他說完之後,身體幾乎已經和環境融為了一體.
羅蘭看的心驚,忙問:"那您呢?"
"我?我的職責已經完成了,我也累了,是時候回歸造物主的懷抱了........"
隨著最後一個類似呢喃般的音符落下,守護者的身體徹底消失不見.
他一走,羅蘭就發現周圍的光線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而後,他聽到丹迪拉雅的呼聲從不遠處傳過來.
"羅蘭~羅蘭~~~你在哪?"聲音中充滿焦急.
羅蘭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卻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