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嶺的狹窄山道上,戰斗法師們一動不動地站著,猶如雕像一般.
持續了好一會兒,忽然一個人身體一軟,'噗通’一下坐倒在地.他一動,整個隊伍就好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似的,其他人接二連三地跟坐在了冰涼潮濕的山地上.
到了最後,山道上就只有羅蘭一個人還勉強站著,但他情況也沒好哪去,後背衣服全被冷汗浸濕,外表平靜,但心髒卻鼓跳如雷,腦袋一陣陣抽痛,全身上下都泛起一股強烈的虛脫感.
正面面對殺心沸騰的賢者,壓力實在是太恐怖了.
盡管太陽賢者已經離去多時,但羅蘭仍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他和那老東西打了好幾十盤的克洛牌,又經曆了今天這麼一遭,對他的行事風格已有了相當的了解.
這老東西為了達到目的,百無禁忌,什麼道德,榮譽都不在乎,也不會被賢者的名號束縛,按照痛苦夫人的說法,就是活脫脫一個老流氓.
面對這樣的存在,如果羅蘭放松了警惕,難保他不會來一記回馬槍.
待眾人稍稍休息了會兒,羅蘭便催促道:"起來~都起來~繼續趕路!"
戰斗法師們的狀態都非常糟糕,有好幾個人都虛脫了,聽到命令後,在地上掙紮了幾下,竟站不起來.
羅蘭便走過去,一一將人拉扯起來,一邊拉一邊吼:"伙計們,賢者沒什麼可怕的!他們不是無敵的強者,他們也有弱點!只要我們自己不妥協,敢于拼命,他們未必能拿我們怎麼樣!"
這話如果事前說,那沒人會信他的,但此時有事實背書,羅蘭的話就擁有了巨大的說服力.
戰斗法師們看羅蘭的目光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改變.
如果說,以前,他們對羅蘭是愛戴和尊敬,那現在,就是發自內心的崇拜.
一個高階法師,面對賢者的威脅,竟毫不退讓,反而將之逼退,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智慧.
能做到這點的人,絕對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戰斗法師們似乎從羅蘭身上汲取到了力量,一個個都重新鼓舞精神,之前的沮喪和害怕,幾乎被一掃而空.
戰斗法師們紛紛站起來.
等所有人都起身後,羅蘭又走到索菲亞身邊.
索菲亞被扔在地上,因為身上五花大綁,所以一動不能動,見羅蘭過來,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十分複雜.
羅蘭手輕輕一揮,發動法師之手,索菲亞身上的繩索滑落在地,隨後,他抓住她手臂,將她從地面上拉了起來,又伸手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塵,一臉平靜地說道:"殿下,我們沒力氣扛著你了,自己起來走吧.我相信你認清了現在的形勢,不會干出一些不明智的事."
索菲亞苦澀一笑:"放心吧,我不會逃跑的."
"非常好."
她又問道:"那你准備怎麼對付我?是送我上火刑台,品嘗複仇的快感?還是砍下腦袋掛在城牆上,炫耀你的武力?"
"目前還不知道,但我保證,我們不會輕易殺死你."
"承你吉言."索菲亞歎口氣,滿臉沮喪.
羅蘭伸手做邀請狀:"請上路吧,殿下."
一群人繼續在山道上趕路,開始的時候,速度不快,走著走著,眾人逐漸恢複了力量,速度也不斷加快,等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一群人激活了堅韌術,開始飛奔起來.
他們沒有休息,日夜兼程地趕路,一路穿越灰霧嶺,翻過戈爾隆雪山,渡過石浪江,又穿越了紅鷹軍控制的索夫卡要塞,終于在第二天夜里10點的時候,回到了柏德亞城.
到了這里,所有人都長籲口氣,一路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下來,開始有說有笑地趕回柏德亞城北的學院區.
這一路自然沒有發生意外,等到了城北的學院區,愛麗絲押著索菲亞公主前往秘密監獄,羅蘭則朝大法師芙瑞爾的住處趕去.
他得和她好好討論下太陽賢者的事.
芙瑞爾的住處是一處別致的小院子,周圍有重兵保衛,羅蘭趕到的時候,芙瑞爾已經睡下了,不過她睡的很淺,羅蘭剛到院門口,衛兵還沒通報,二樓一個房間的燈光就亮了起來.
不一會兒,羅蘭就聽到腦海里傳來芙瑞爾夫人的聲音:"進來吧."
羅蘭便大步走進了院子,走到房門口,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大廳里的燈火也在同一時間亮起來,將大廳照的亮如白晝.
身穿淡藍色睡衣,披著保暖的毛皮斗篷的芙瑞爾從旋轉樓梯里走下來,她仔細打量了下羅蘭的臉,眉頭一動:"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這可不多見."
羅蘭咧嘴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芙瑞爾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指了指身邊椅子示意羅蘭也坐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羅蘭也不隱瞞,將自己這次的行動過程,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尤其是和太陽賢者相關的經曆,更是描述的非常詳細.末了,他苦笑道:"夫人,我現在覺得,綁架索菲亞公主是一個昏招,竟招惹到了這麼可怕的一個家伙."
這下,輪到芙瑞爾夫人不淡定了.
在格倫麥術法界的頂層,太陽賢者的威名深入人心,比費米爾森的震懾力大了好幾倍.事實上,費米爾森之所以能在格倫麥橫行無忌,很大程度是因為他背後站著神秘的太陽賢者.
她有些失神,喃喃道:"太陽賢者蘭特.......真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碰上他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全身而退."
這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當日在都靈的時候,太陽賢者給她和利維農分別寫了一封信,就逼的她想要自殺,而利維農干脆被嚇地直接就投降了.
從頭到尾,他們就沒想過反抗.現在羅蘭不僅反抗了,還將太陽賢者逼退,生生從他手里將索菲亞公主綁了回來,這簡直......簡直就和天方夜譚似的.
這事幾乎就是奇跡.
但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就因為它極難複制,不僅需要實力,更需要運氣.羅蘭能逼退太陽賢者一次,下次就不一定了.
'太陽賢者是個心胸狹窄的人,經曆了這次事件,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報複.’
一個賢者的報複,光是想想就讓人腿肚子發顫呀.
伸手輕輕揉著微微發痛的眉心,芙瑞爾夫人努力地壓制著心中的焦慮感,她低聲道:"羅蘭,留給紅鷹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必須盡快地突破超凡之境!"
她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只有羅蘭成為了大法師,紅鷹軍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羅蘭卻聽得苦笑連連:"夫人,我也想的很啊.可我連日揣摩下來,卻總感覺差了點東西."
他說不清楚到底差在哪,也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努力,這就好像被人綁在柱子上,還被蒙上了眼睛,而目標其實就在離他1米之外的某處,但無論他怎麼掙紮,就是夠不著,也不知道目標的具體方位.
這種情況,讓羅蘭十分無力.
芙瑞爾完全能理解這種感受,因為她當初也經曆過,她抓住羅蘭的手,輕拍著他的手背,溫聲安慰:"雖然我沒法直接幫助你突破超凡之境,但我可以為你提供一些突破的經驗."
羅蘭眼睛一亮:"請夫人指點."
芙瑞爾微微一笑:"閉上你的眼睛."
羅蘭照辦.
閉上眼睛後,眼前自然是一片黑暗,但奇異的是,這黑暗持續了十幾秒後,在無盡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片深藍色光點,就仿佛漫天星辰.
星辰越來越多,天空越來越亮,忽然間,羅蘭就發現自己竟然身處蔚藍星空之下,身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在他身側不遠處,還有一眼清澈見底的池塘.
一開始,景色極美,彷如童話,但過了一會兒,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細節.
草原中插著被火燒焦了一半的戰旗,池塘中漂浮著好幾具腐爛的尸體,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時不時會閃過一兩個模糊的黑影.
芙瑞爾的聲音在羅蘭耳邊響起:"這里是水晶峽谷旁的翠綠野地,那些腐爛的尸體在前幾分鍾還是活人,他們是我的戰友,中了黑暗法術而死.敵人隱藏在草叢中,而我孤身一人,法力幾乎枯竭."
此時此刻,羅蘭清晰地感受到了芙瑞爾當時的感受,就兩個字:絕望.
"當時,我已經是高階法師,法力雖然遠沒有你現在深厚,但已經到達了身體的極限,許久沒有進步了."
這一點羅蘭理解.
處于同一境界的法師,受限于天賦,成長經曆等原因,法力強度會出現很大的差距,且越到後期,差距越大,甚至可能會差上一兩倍.
比如同為巔峰大法師,丹迪拉雅的法力就比費米爾森差了大約10%左右,而肖申爾德,利維農這些格倫麥大法師,法力卻不足丹迪拉雅的一半.
芙瑞爾聲音繼續響起:"絕望之中,我向神明祈求力量,卻沒有得到回應.我向造物主祈求幫助,也沒有任何作用.我似乎被拋棄了.最終,我追尋自己的內心,從體內榨取最後一絲法力."
羅蘭看到草叢中跳出一個幽影刺客,匕首直刺芙瑞爾的心口.
芙瑞爾沒有躲閃,也來不及躲閃,最後一刻,身體只來得及稍稍偏轉,躲過了心口要害,但匕首仍舊深深插入了胸膛.
芙瑞爾輕歎口氣:"我胸口的疤痕,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羅蘭了然,他見過那道疤痕,雖然已經變得很淡,但足以想象當時的凶險.
"我原以為自己必死,但我沒有放棄,我拼命地榨取法力,奇跡就在這時發生了,我體內出現了一股全新的力量,不多,只有微弱的一絲.我就用這點法力,成功地反擊,殺死了刺客."
影像中,芙瑞爾手上忽然出現一絲晶藍色的光輝,非常凝聚,猶如實質,她一掌拍在了幽影刺客身上,明明沒用什麼法術,卻輕易穿透了刺客身上的黑色霧氣,還將他拍地倒飛出去十幾米.
落地之後,這個幽影刺客就斷氣了.
羅蘭低呼:"超凡法力?!"
"對,超凡法力!它誕生在深深的絕望和極度的憤怒之中,是在最後時刻從靈魂中激發的力量."
羅蘭體會著這句話,緩緩說道:"夫人,您的意思是,讓我進入某種絕境,逼迫身體的潛能?"
草原幻象消失,芙瑞爾出現在羅蘭眼前,她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心口:"不,我的意思是,探索自己的內心,尋找一種足以支撐超凡力量的超凡精神!"
羅蘭若有所悟:"超凡的精神嗎?"
血肉之軀是無法承受超凡法力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麼,想要再體內維持超凡法力的存在,就要擁有超凡的靈魂.
也就是說,羅蘭之所以沒能突破,是因為他的靈魂還不夠強大,又或者說,他還沒有真正認清自己,認清自己心靈最深處的堅持.
芙瑞爾微笑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苦思冥想,很難解決問題.不如去大陸各地多走多看,或許更能認清自己的內心.我相信,憑你的偽裝法術,就算是太陽賢者也很難找你的麻煩."
去大陸各地曆練是個好主意,可是戰爭在即,他恐怕抽不開身.
芙瑞爾知道羅蘭的憂慮,笑道:"光靈皇族在我們手里,我們滿世界宣傳,把這事搞的滿大陸都知道.你覺得,費米爾森敢無視公主的性命,冒然開戰嗎?"
羅蘭眼睛大亮:"唔~~~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