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溶洞,清澈的池水折射著微光,在洞頂的苔蘚上繪出一片幽靜的光網.
賓妮西雅趴在水池邊上,抬頭和羅蘭對視著,眸光幽幽,似乎在警告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要是還騙我,那咱們就絕交.
羅蘭沉默著,心中暗暗斟酌著當前形勢.
他真正的身份,那就是羅蘭,紅鷹軍的法師首領,北地學院的院長,這話如果說了,萬一賓妮西雅把這事傳出去,那很快就會傳到太陽賢者耳朵里,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他現在雖然晉升超凡之境,看著似乎和賢者的差距變小了,但也正好因為如此,他才看清了雙方之間的距離.
他的超凡之力,就好像眼前的小水池,而賢者,據說能夠直接聯結混沌海,從中汲取力量,從而擁有近乎無窮無盡的力量,那不說大海吧,至少是一個大湖泊了.
太陽賢者根本就不需要和他拼什麼法術技巧,直接依靠力量碾壓,羅蘭就毫無取勝的機會,只能寄希望歡愉法杖能在對方身上啃下一塊肉.
但不管能否讓太陽賢者受傷,他自己肯定是必死無疑的.
如果不說的話,看賓妮西雅這模樣,那基本就沒有以後了.靠他一個人在光靈,夜靈,賢者之塔三者之間周旋,那也絕對是九死一生的活計.
'叮咚~叮咚~’
有水從洞頂岩縫里滲出,凝聚成水滴,落到水池里,不斷發出清脆的響聲?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賓妮西雅眼眸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
"不敢用真面目見人嗎?"
"我可以說,但你要造物主發誓? 絕不泄露我的身份."
羅蘭想法是? 賓妮西雅的人品看著還成? 泄露他身份的可能性很小,而如果沒有她的幫助,那自己死在鐵劍城的幾率卻相當大? 比前者要大很多.
兩者一權衡? 很自然就選前者了.
賓妮西雅有些驚訝:"我當然可以發誓,但我習慣向葛瑞安發誓......."
"海洋之主葛瑞安當然是偉大的存在,但我並不信仰他? 自然也談不上信任.在維護誓言時? 他也沒必要考量一個格倫麥人的利益? 你說對吧?"
賓妮西雅想了想? 認同這一說法? 她抬起左臂舉在頭頂:"我賓妮西雅.深海巨浪以造物主的名義起誓?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不論面對何種誘惑,我都不會對任何人泄露迪拉特的真實身份."
說完 ,她立即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一開始,她是惱怒羅蘭隱瞞? 但現在? 她卻是好奇了? 這家伙到底是什麼人呢?竟然透露個身份都要這麼鄭重.
"當然."
羅蘭緩緩撤去了身上的鏡像重生術? 光影流轉間,紅發變地棕黑,灰綠色眼睛變得烏黑? 臉部五官從頹廢變得堅韌,身材也變得更加健壯,最終,顯出了真實的模樣.
賓妮西雅大吃一驚:"噢,葛瑞安的糞叉呀!你這形象竟然也是偽裝術?!"
她一直以為這就是羅蘭的真實模樣,一直以為羅蘭隱瞞的只是力量和身份,沒想到連模樣都是偽裝的,而她竟然看不出一點漏洞.
這家伙真是太可怕了!
羅蘭微微聳了聳肩:"外出行走,不謹慎不行."
賓妮西雅仔細打量著羅蘭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她微微搖頭:"你這張臉太普通人,一到人群就會讓人找不到."
羅蘭早聽慣了這類說辭,輕歎口氣:"我承認不怎麼出眾,這是天生的,雖然法師可以用法術永久改變容貌,但我覺得沒必要這麼做."
"不,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張臉可能還是假的."
羅蘭忍不住苦笑,這大概就是換臉術太逼真的後遺症了,說實話,有些時候,連他自己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張臉是真的."
"怎麼證明?"
羅蘭想了下,體內法力微微一動,眼中頓時顯出了一縷銀色光輝:"看吧,法力光輝分布均勻,自然.這一個細節,是所有偽裝術都顧及不到的地方."
這個證明很有道理,賓妮西雅相信了.
'嘩啦’一聲,她從水池中站起身,白霧包裹的身體快速旋身,衣服就從水池邊飄了過來,如有生命般地穿到了她身上.
不過,雖然穿好了衣服,但她這衣裙損毀有些嚴重,完 全遮掩不住飽滿的身體,就導致穿著比沒穿還要誘人一些,就像是在樹葉中半遮半露的熟透蜜桃.
出于禮貌,羅蘭看了一眼後就垂下了目光.
賓妮西雅似乎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她從水池中一步步走了出來,眼睛卻一直盯著羅蘭在瞧,瞧了好一會兒,她失望地搖了搖頭:"你身上再沒有迪拉特的魅力了."
羅蘭聳了聳肩:"這大概是先入為主的原因.你認為我欺騙了你,對我有不信任感,我顯出真實的模樣後,你對迪拉特僅剩不多的好感消失殆盡,自然就只剩下了厭惡."
賓妮西雅認同地點了下頭:"大概就是這樣吧......你還是繼續當迪拉特吧.你現在這個模樣,讓我生不出幫助你的動力."
羅蘭很是不解:"為什麼?"
在他看來,到了大法師這個層次後,軀體不過是承載靈魂的容器而已,外在的模樣根本無關緊要,大法師真正在乎的,不應該是靈魂嗎?
賓妮西雅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能看出你的想法,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膚淺的人?"
"......."
羅蘭一陣無語,眼看對方臉上的不爽在迅速增加,他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也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只要他回答地不對,對方就會翻臉走人.
'哎~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女鯨人也不例外.她腦子到底怎麼長的呀!’
羅蘭覺得自己就好像走在懸崖邊上似的,未免失足掉落懸崖,不得不急忙道歉:"賓妮小姐,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這話卻起到了完 全相反的作用.
賓妮西雅臉色迅速變冷,就如結了一層寒霜,咄咄逼人:"你口頭說沒有看不起我,但你的眼神,你的表情已經說了一百遍了.哼!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以為只要用甜言蜜語哄一下,我就能乖乖地聽你的話,幫你殺人,幫你還債,甚至還跟你上床,給你生一對孩子?"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羅蘭驚地幾乎跳起來:"賓妮小姐,你這話我聽不懂啊?!"
賓妮西雅走前幾步,逼到羅蘭身前,瞪著他的眼睛:"你知道嗎?在20年前,我遇到過一個格倫麥人,嘴甜地就好像抹了蜜,哄地我暈頭轉向,以為找到了人生的歸宿.而你之前在鐵劍城的表現,就和他一模一樣!我真是暈了頭了,竟然差一點又踩進了同樣的陷阱!"
她那雙墨藍色雙眸中寒氣四溢,似乎只要羅蘭一個回答不好,雙方就得在這溶洞里大打一場.
羅蘭實在是搞不明白,這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翻臉如翻書,一下到了這樣的地步呢?
不過,從她話語中透出的零碎信息中,羅蘭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原因.
他仔細盯著賓妮西雅的臉看,看著看著,他透過憤怒,看到了卻是一個自卑的,自怨自艾的靈魂.
忽然間,羅蘭有些懂了.
賓妮西雅,就是一個感性,沖動,容易頭腦發昏,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換句話說,她不是理性的人,而是由情緒來驅動的.
如果是格倫麥大法師,那絕不可能是這樣的性格,但她是鯨人貴族,是神裔,無需多少努力,就能成就超凡之境.
強大的天賦,不朽的生命,讓她有任性犯錯的資本,自然也無需如格倫麥人一樣謹小慎微地做事.
但是,過去犯下的錯誤,仍舊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如今再次遇到相似的情景,她心中積累的怨氣一下就爆發了.
所以,羅蘭其實沒做錯什麼,他這是代人受過.
知道了原因,那就好辦了.
'類似賓妮西雅這樣感性的人,和她講道理就是自討苦吃,想要讓她平靜下來,唯有從情緒入手.’
念頭一轉,鏡像重生術發動,光影流轉,數秒後,紅發的迪拉特再次出現在溶洞之中.
賓妮西雅見了,冷笑一聲:"哼~你別以為用這幅模樣就能讓我對你好言相對!"
雖然如此,但羅蘭敏銳地感覺她的語氣緩和了一絲絲.
他立即知道自己做對了,立即走前一步,低頭直視著賓妮西雅的眼睛,溫聲道:"賓妮,或許你覺得我在撒謊,但我要說,我之前在天台上說的話,並不完 全是胡言亂語."
"你放屁!"
羅蘭心中也有了一絲火氣,怒視對方,低吼道:"我是大法師,我曆經重重劫難,沖破凡人的桎梏,成就超凡之境,難道靠的是放屁的本事嗎?"
"這......."
羅蘭立即再進一步,逼得賓妮西雅不得不後退了一步:"你將我和那些芸芸眾生相提並論,不覺得是對我的羞辱嗎?!"
"這......我承認你和普通格倫麥人不一樣,但你也的確騙了我."
話雖然這麼說,但賓妮西雅的語氣一下變軟了,毫無威懾力.
"我為我的隱瞞道歉,但我要說,如果再來一遍,我還是會對你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我始終認為,人生不可能永遠完 美,我們要做的是記住每一個美好的瞬間."
"人生不可能完 美,記住美好的瞬間......這話說的真好."賓妮西雅輕緩地重複羅蘭的話,眸中的寒冰逐漸地軟化,軟化,最終消融為水.
羅蘭一直觀察對方,見她這樣,心中暗松口氣:'唔~好險~.’
只差一點,他就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和一個大法師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打上一場莫名其妙的架了.
等賓妮西雅臉色緩和下來,羅蘭才溫聲解釋:"所以,你剛才誤會我了,我絕對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賓妮西雅輕哼一聲:"誰知道呢."
羅蘭眉頭一皺,就要發怒.
賓妮西雅急忙道:"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啦!"
羅蘭輕吐口氣,不再說話.
賓妮西雅也是沉默,好一會兒,她輕歎了口氣,自失一笑.
她退後幾步,靠坐在一條枯樹根上,雙手環胸,淡淡地說道:"據我所知,格倫麥大法師可不多,尤其是像你這麼年輕的,肯定是大人物了.所以,你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呢?"
總算是回歸了正題.
羅蘭淡笑道:"我真名叫羅蘭,雕塑大師羅蘭."
顯然,賓妮西雅聽過他的名頭,臉上淡漠之色瞬間瓦解,化作驚容:"原來是你.......難怪要這麼遮遮掩掩的."
這話有點怪,羅蘭挑了挑眉:"你似乎很了解我?"
雖然他最近得確干了不少大事,但影響范圍也僅限于格倫麥,遠遠沒到震驚大陸的程度吧.
賓妮西雅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羅蘭,似戲謔,又似嫉妒:"我有一個遠房表妹,叫丹迪拉雅.冰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