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比老夫更慘的嗎?
滿以為給他配屬的太醫和珍貴藥品,是讓他多活幾天,能夠堅持到倭國,誰知道,竟然是給崔士林准備的!
可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啊!
人家小崔是公主之子,皇家的親戚,又是王岳的大弟子,就連當朝閣老,也不過是人家的師弟,不對他好點,還對誰好啊?
和人家相比,自己這個二品尚書,還真是什麼都不算.
再說了,這王岳多驕傲的一個人,竟然給自己鞠躬,這是多大的情分?
人家師徒情深,還真不是假的.
相比之下,再看看自己的這幫損友,連句人話都不會說,就篤定了老夫沒法活著回來……難怪楊廷和敗給了小皇帝,一點都不冤.
百無一用是書生,靠著這幫廢物,能成事就怪了.
只要老夫活著……只要我能活著,俺,俺就跟他們翻臉!再跟他們混在一起,下場還不定什麼樣呢?
好家伙,這位還沒離開大明,就已經准備變節了.
這幫傳統文官的節操,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王岳送走了羅欽順,他跑到天津,也不是為了好玩,而是要在這里設立市舶司!
明朝的其他市舶司都在南方,甯波,泉州,廣州……當遷都北平之後,大明天子和朝廷中樞,就跟經濟中心脫節了.
也跟海貿中心遠離了.
天子守國門,固然不錯,可有一得,就有一失,
長期忽略江南的結果,就是讓明廷對東南的變化一無所知,看不得未來的趨勢,只能傻傻盯著田畝,根本不知道變通.
清丈田畝很重要,這是一切變革的基礎.但是面向天下,心懷宇內,大格局更是必須的.
王岳鼓動朱厚熜,在天津開海,就是要在皇城腳下,開一扇窗戶,讓大明朝的官員好好看看,給他們榆木一般的腦袋,劈出一道縫兒,好讓他們能稍微改變,適應這個飛快進步的世界.
王岳在天津忙碌,身後跟著一個小個子,這家伙正是今科的探花郎,徐階徐子升!
做為無數本書的大反派,向來老謀深算,心機深沉的徐階,現在還不到二十歲,他年紀輕,長得好,學問又好,簡直是前途無量.
而且最最重要,徐階還沒有成親!
這事情有多驚人,咱看看張璁就知道了.
他考上進士,別說兒子,孫子都快結婚了,能在三十歲之前中進士,都算是青年才俊,而這個時代,普遍十六七歲就要結婚,晚的也不會超過二十.
所以戲文上寫榜下捉婿,貪慕虛榮的新科進士,就會隱瞞已經結婚的事情,拋棄自己的接發妻子,攀附權貴之女,
可人家徐階沒有這個擔心,他進京趕考的時候,還沒有成親.如今拿了個探花郎,翰林院那邊直接給了他婚假,讓他歸鄉娶妻!
知道這是什麼待遇不?
這是很多主角才有的待遇!
徐階絕對是華亭父老的驕傲,聽說整個松江府都打算替探花郎辦一場轟轟烈烈的婚事,華亭縣志也要濃墨重彩,寫上一筆.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徐階竟然沒有回家,而是跑來找王岳,提出要跟著王岳觀政!
也多虧了徐階跑來,王岳才想起來,他還掛著翰林學士銜.
新科探花,跟著學士觀政,合情合理.
可問題是王岳這個翰林學士根本就是扯淡的.不過是為了掃清學曆障礙,隨便給的,哪有半點學問可言啊!
"徐階,你看羅大人也走了,我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也沒法管你……不如你就回鄉娶妻算了.好好結婚,十年寒窗不容易,等過個一年半載,再回翰林院……我說實話啊,你跟我時間長了,那幫人會看不起你的."
徐階的嘴角微微抽動,王岳這是要杆塔走啊!
徐階突然深深一躬,"大人,下官書生,不敢說殺敵報國的話,可如今倭寇荼毒江南,我的老家華亭也在倭寇刀鋒之下,讓下官如何能回去安心娶親?大丈夫生而為人,不能報國,還以為家?"
徐階動情道:"大人此番來到天津,必有想法,下官追隨大人,就是想為了家鄉父老做一點事情,還望大人能成全下官的用心……下官拜求大人了!"
說完,徐階雙膝跪地……他很困惑,其實王岳還是很提攜後輩的,至少在新科進士看來,這為他點子紅人一點都不討厭.
但是徐階不明白,為什麼王岳總是對他懷有隔閡呢?
難道是他得罪了王岳?
大人要是覺得我做的不好,我可以改啊!
王岳深吸口氣,貌似還真是他的偏見.
年輕的徐階和老年徐階可不一樣……據說是夏言之死,才讓徐階黑化的.就像楊一清常說,若非程敏政冤案,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甚至可以設想,如果楊廷和沒有生活在官場風氣逐漸惡化的成化,弘治朝,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呢!
王岳突然搖了搖頭,"徐階,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給你個機會,給我看看調查天津三衛的情況."
徐階沉吟,思索了片刻,突然道:"大人,莫非你要廢了三衛,准備開海?"
王岳大驚,"你怎麼看出來的?"
徐階輕笑道:"這里是離著京城最近的港口,連續兩次有人從這里出發前往倭國,若是下官還猜不出來,未免也太笨了!"
真不愧是徐階,夠機靈!
王岳板著面孔,"跟我做事,光是聰明沒用的,你還要腳踏實地,在哪里設立港口,如何修城,如何改變三衛狀況,又如何防衛海上威脅……你要通通弄清楚,我給你兩個月時間,能不能辦到?"
"能!"徐階毫不猶豫答應,"請大人拭目以待!"
……
未來的徐閣老竟然成了自己的部下,他會不會放棄夏言,成為自己的學生呢?
要是徐階成了自己的弟子,那可就有趣了……王岳越琢磨越有趣,張璁,楊博,再加上徐階,都是未來的狐狸,就是苦了崔士林,這丫的怎麼壓得住這麼多妖孽的師弟啊?
真替這個大師兄悲哀!
王岳想著崔士林,可崔士林卻半點沒有壓力.
他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身在異國,尤其是發生了那麼血腥的沖突之後,明軍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可是萬萬沒有料到,他們遭到的不是敵視,而且崇拜!
發自肺腑的崇拜!
多厲害的明軍啊,簡直跟神仙一樣.
為了讓他們滿意,也免得那些貴人的女孩妻子受到荼毒,成群結隊的倭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營外,主動勾引明軍.
更有大內氏的族長大內義興,成天帶著人過來,向明軍施禮……不光是將領,就連普通的士兵也躬身,而且還躬得很深.
他們又送來大米,還有一些牛羊,在貧瘠的倭國,能拿出這些東西來侍奉明軍,真的是盡了心力.
誰也不是鐵石心腸,在倭人的伺候之下,湯慶等人都漸漸改變了看法.
"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倭人誠心請罪,咱們不妨高抬貴手,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必然感激涕零!"
崔士林哈哈大笑,"你們啊,還是太老實了,感激涕零?那要有心才行!我觀察了這麼久,倭人根本就沒有心!他們只相信兩樣東西,一是手里的刀子,能打得過,他們就殺了你,打不過,就立刻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用盡一切辦法,討好你.甚至撅著屁股,隨便折騰……"
"你們說,跟這麼一群人講仁義,是不是犯傻?"
俞大猷咽了口吐沫,呆呆道:"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崔士林輕笑,"告訴你們一件事……我偷偷查清楚了,大內家族剛剛搶奪了一塊寶地,據說那里有銀礦,而且儲量非常驚人,好像叫什麼石見銀山!我打算拿這座銀山送給陛下,你們說天子會給什麼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