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朕讓你們敢

朱厚熜下意識站起,沖到了門口,手抓著門框,向外面望去,他的手因為用力,指甲已經變得發白!

這算什麼?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吃與不吃,不就是一只雞嗎?

用得著剖開肚子,這是人命啊?

不是蒿草,也不是牲畜!

一旦死了,就活不過來了!

人命關天啊!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楊廷和把他欺負成那樣,朱厚熜也不敢輕易就處死楊廷和,必須等著水到渠成……不然可是會後患無窮的.

可眼前這家伙真是好膽!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逼死一個大活人,簡直欺天了!

你們比皇帝還要霸氣!

朱厚熜就想沖出去制止,這時候王岳已經走了過來,探手抓住了朱厚熜的腕子.

"先跟我出去,救人交給他們!"

王岳可沒膽子讓朱厚熜冒險,正在他們准備離開的時候,那個蔣三從後院跑過來了,他一看這個情況,又下意識看了眼正房.心都跳出來了,這幫該死的東西,一眼沒注意到,就給老子惹這麼大的麻煩!

他三步兩步跑過來,伸出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推在了老七的肩頭.

"滾一邊去!"

老七被弄得懵了,蔣三怎麼敢跟他翻臉?

老子來這好幾年,你可一直把我當祖宗供著,沒有七爺的好本事,你姓蔣的憑什麼混得這麼壯啊?

這家伙一肚子憋屈,恨不得沖上來跟蔣三理論,俺七爺的面子不重要嗎?

誰知道蔣三根本沒把他當回事,而是伸手奪過了李才手里的刀,狠狠扔在了一邊.

"李哥,你快起來!"

蔣三拉著李才,滿臉愧疚,不停點頭哈腰,"誤會,都是誤會!李哥,他們手下人不懂事,咱們都是老鄰居,老朋友了,你來我家,就是給我面子,過來,咱們一起喝點酒,好好聊聊!"

李才不知道這家伙怎麼突然變臉,但是警惕性可是半點沒有放松,他努力咽了口吐沫.

"三,三爺……我,我沒偷……"

"什麼跟什麼啊!"蔣三一揮手,"我說李哥,你多老實的一個人,誰不知道?再說了,還是那句話,大家都是同鄉,互相送點東西,又能怎麼樣?"他抬起頭,"就傳我的話,所有的鄉親,凡是來的,都有一只,不,是兩只!兩只雞!好事成雙嗎!用的錢都去賬房支,大家都別客氣."

"我跟你們說!這些年,大家捧著蔣三,管我叫聲爺!大家伙來拜壽,我收了不少的禮物.但是呢,我也知道,大家伙都不寬裕,來捧人場就夠用了,不必送禮了……來啊,二子,叫人把禮物抬上來,都讓大家伙拿回去!順便再拿點銀子銅錢過來,分給鄉親們,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二子都傻了,三爺?你這是讓鬼附體了吧?

這也不是你干的事情啊!

他僵立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蔣三惡狠狠跺腳,"我算是看透了,俺的一片好心,都讓你們給糟蹋了.我親自去!"

這位轉身之際,還特意瞧了瞧,發現王岳正沖他笑著點頭,蔣三長出口氣.但願這兩位少爺沒啥經驗,可萬萬別讓他們看出來啊!

蔣三跑了,當真把禮物都拿來,還抬來了大半箱子的銀子銅錢,個所有人發放.

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稀里糊塗,感謝三爺大恩.


蔣三咧著大嘴,不停地笑,笑得臉都僵硬了.

好容易把事情辦完了,等他回頭,卻發現那兩位沒了蹤影.

這下子可把蔣三嚇壞了,"人呢,哪去了?"

二子也不知道啊!

"三爺,我光幫你盯著禮物和銀子,生怕他們多拿了……"

"呸!"

蔣三狠狠啐了一口,這還不解氣,抬腳把二子踢出去了好遠!

"奶奶的,老子這麼賣力氣,還不是讓他們看!現在人沒了,讓我演給誰啊?啊?"

蔣家大院,亂成了一鍋粥.

王岳帶著朱厚熜,悄然出來,一口氣離開了十幾里.

這可把朱厚熜氣壞了,他狠狠甩開王岳,怒罵道:"小富貴,你怎麼回事?眼見的不平的事情,你就無動于衷,就光顧著跑?要不是那個姓蔣的良心發現,人就沒了!你就不能說句話?"

王岳哭笑不得,"臣不是說了,讓陛下趕快走嗎!再說了,陛下想想,那個姓蔣的,是良心發現嗎?"

朱厚熜何等精明,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根本是演戲,他在拿朕當猴子耍!"

朱厚熜厲聲道:"馬上傳旨錦衣衛,把蔣家給朕抄了!統統下詔獄!"

這回王岳更是無語苦笑.

"陛下,這麼個東西,還不值得錦衣衛出動,也用不上詔獄."

朱厚熜冷哼,"什麼用不到?朕都來了,他們還敢閑著?"朱厚熜深深歎口氣,"不出來不知道,出來了嚇一跳!這不過是西山啊!剛出了城門口多遠?對了,這還是你王縣令的治下,你還跟朕說,這塊清丈很好,就是這樣?"

朱厚熜肚子里的怒火,都抑制不住,不停往外噴射.

"朝廷要清丈,把土地給普通百姓,他們卻改頭換面,變本加厲,都給拿回去了!真是好厲害,好手段!"

"草菅人命,巧取豪奪,稍微不如意,就殺人性命!他們比朕這個皇帝威風多了!當皇帝有什麼用,還要被人成天盯著.倒不如跑到鄉間,當個土財主過癮,真是為所欲為,比朕都快活!"

……

面對朱厚熜的瘋狂輸出,王岳只有三個字:"臣該死!"

"陛下,那個姓蔣的有點眼力,他敢演戲,就很可能撕破臉皮,鋌而走險.咱萬金之軀,可別湊熱鬧了.趕快回去,想怎麼擺布他,就怎麼擺布!行不?"

朱厚熜沒法子,只有點頭.

王岳是真的夠小心的,他讓朱厚熜把衣服脫了,他們倆的衣服都脫了,換成布衣,富商都不裝了,趕快走吧!

離開的時候,王岳還挺自嘲的.

這算什麼啊?

人家戲台上的微服私訪,哪有撒丫子就跑的,人家的皇帝都是大仁大勇,還武力值爆表,動不動就揮舞著扇子,大殺四方,哪有狼狽逃竄的事情?

可是這問題來了,遇到這種事情,不是先保護皇帝安全嗎?難道皇帝出事了都沒有關系?

王岳想不通人家的腦回路,那就干脆不想,趕快跑了算了.

只是王岳萬萬沒有料到,他們跑錯了路,也不能算是跑錯,只是繞了個大圈,直到太陽偏西,這才繞出來.


"王岳,朕怎麼覺得咱們走得遠了?"

"沒錯,這也是為了迷惑他們,免得提前攔截."王岳一本正經道.

朱厚熜笑出聲了,"王富貴!你真是瞪眼睛說瞎話!你瞧著吧,回京之後,朕怎麼收拾你!"

朱厚熜咬著牙,正准備繼續前行,突然從城里面出來一群人,在西邊的路上,又跑來幾個人.

跑過來的這幾個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兩個孩子,他們跌跌撞撞,身上的衣服都磕破了.

而從京城方向來的人,則都是以青年為主,雙方離著還有幾百步,從人群中間,就急匆匆跑過來一個年輕人.

"爹,大哥,二哥,你們,你們去哪啊?"

來的老者正是那個李才.

他氣喘籲籲,看到了兒子,頓時伸手拉住了他,"快,快跑啊!"

"跑?跑什麼?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啊?"

李才深吸口氣,不知道怎麼說,這時候又有好些年輕人過來,原來他們都是新軍,湊巧輪到了休假,大家伙結伴回家,在這里遇上了.

"爹,別怕,有什麼事就說!"

年輕人還拍了拍肩頭的褡褳,"朝廷發了軍餉,兒子有錢了!"

李才看了看英氣勃發的兒子,又瞧了瞧這一群精氣神十足的年輕人,他略微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稍微放松了一點.

他喘息著,將事情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聽得士兵們都傻了!

他姓蔣的怎麼敢這麼霸道?

"爹,那是朝廷分的田,不是他蔣家的施舍,他怎麼敢欺負咱們?"

李才歎口氣,"什麼朝廷啊!這麼多年,不還都是蔣家說了算,人家一手遮天!咱們斗不過的."

"那,那您老也不能尋死啊!"

李才更無奈了,"我要是真能一死了之,我就死了!"

這個小老頭急得都哭了.

假如在大庭廣眾之下,當中剖開肚子,驗證了清白,不過是一條命而已.

蔣家攝于百姓議論,絕對不敢再威逼兩個兒子了.當爹的一死,能換來全家安穩,他死得也值了.

可,可蔣三突然變臉,讓李才懵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姓蔣的又冒出了什麼壞水,想要把他們全家都給殺掉?尤其是投軍的兒子,一定要鏟除後患,斬草除根?

要真是這樣,那可就壞了.

因此李才回家之後,立刻叫著兩個兒子,帶著全家,從山路逃跑,想要去找到小兒子,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加小心.

李才雖然跑得晚,但是他走的是近路,結果就正好跟王岳他們差不多,一起遇上了.

"欺人太甚!爹,那個蔣三算什麼東西!竟敢草菅人命.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李才見兒子出去半年多,變了一個人,嚇得聲音都顫抖了.

"你知道什麼啊?人家蔣三在城里有人,通著天呢!惹不起,惹不起啊!"

年輕人呵呵一笑,自豪道:"爹,他通著天,我還見過陛下哩!"


"什麼?你小子別胡吹牛啊?"

年輕人一笑,看了看其他弟兄.

"爹,我們可是參加過校閱的,天子就在上面觀禮,我們還見過王大人,見過定國公,見過好些人!對了,孩兒還捅了武定侯一下子呢!"

"什麼?"

李才都傻了……這小子怎麼滿嘴胡說八道啊!

他見過陛下?還見過國公?吹牛不打草稿!

還敢對侯爺下手,不怕天打雷劈啊!

這小子是去投軍嗎?怎麼像是去學吹牛皮了?

李才急得冒汗,誰知道蔣三會不會殺來?兒子光知道在這里胡說八道,萬一真的出了事,那可就晚了.

"兒啊,快點跑吧!再不跑就晚了!"

見老爹怕成這樣,兒子也挺為難的.

說實話,放在半年多之前,他指不定比老爹還擔心.

可是自從投軍之後,這半年多,他不光是練隊列,學射擊,他也學了不少別的東西,比如有人給講大明律,講朝廷為什麼清丈田畝,為什麼要把田分給大家伙.

身為一個大明的子民,有什麼責任和使命,這些東西每天講一些,半年多下來,他,還有他的弟兄們,見識就完全不一樣了,徹底甩開了老父親.

"爹.蔣三這麼干,是犯了王法!過去他草菅人命,沒人能治得了他.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去宛平縣告他,請大老爺給咱們做主!"

"你瘋了!"李才氣得差點昏過去,"你這是當兵當傻了……他們都是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他們官官相護,怎麼會管咱們小老百姓?"

李才急得不停搖頭,旁邊的士兵都看不下去了,責怪道:"大叔,你這話可錯了,人家宛平知縣,可是我們王大人,他老人家還能不分是非啊?"

"對啊!請王大人給咱們做主!"

這幾十人,簇擁著李才,准確說是拖著他,就要去縣衙.

可是他們剛轉身,就有人攔住了他們.

"別去了,本官就在這里!"

"王大人!"

李春三步兩步過來,單膝跪倒,"大人,我要給我爹鳴冤!我要告蔣三!"

王岳含笑,"行了,這事我知道的比你們都清楚,你們聽著,立刻列隊,前往蔣家,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抓人!"

這幫年輕人都來了精神,甚至都忘了回家探親的事情.

只是他們身為休假狀態的士兵,能隨便拿人嗎?這半年多,除了訓練,就是讓他們懂規矩,不可以隨便侵擾地方,這可是軍中鐵律,哪怕王岳在這里,大家伙也不免遲疑.

"大人,用不用去請令行事?卑職們怕……"

還沒等他們說完,有人輕咳.

朱厚熜在四名侍衛的保護之下,也出現在人群面前.

"朕讓你們敢,這回沒什麼好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