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盯著王岳的捷報,腦袋都大了.這個該死的小富貴,專門給他找麻煩.
往薊鎮投下去的資源已經夠多了,如果繼續下注,一旦失敗了,他們君臣就成了笑話.可若是不投入了,前期扔下去的錢,物資,就白費力氣了.
說句實話,朱厚熜也輸不起啊.
他還遠沒有真正一言九鼎,為所欲為,不然也不會將費宏和石珤放進內閣.
朕也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啊!
可問題是封爵真的不那麼隨便.
"黃錦,最近有什麼封爵的前例嗎?"
小胖子黃錦連忙道:"皇爺,在正統年間,兵部尚書王冀因為多年領兵,勞苦功高,又平定了土司叛亂,被封為靖遠伯."
他說完,見朱厚熜臉色暗淡,又道:"還有就是四朝老臣王越,他多次領兵出塞作戰,並且恢複河套,因功被封為威甯伯."
王越,王岳!
名字倒是差不多,可功勞根本沒法相提並論啊!
黃錦無奈道:"那剩下的就是王守仁了,他是因為平定甯王叛亂,陛下打算封爵來的,可後來因為想讓他入閣,就一直拖延下來,現在王守仁在家中守制."
朱厚熜緊皺眉頭,沉吟片刻,突然來了精神頭兒.
"沒辦法了,只能買一送一了."
黃錦一聽都新鮮,心說這爵位還帶附送的,皇爺也真是敢想,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跟富貴哥,君臣兩個才能玩到一起,換成別人啊,還真不行!
果不其然,朱厚熜下旨,王陽明因為平定甯王叛亂,又出塞作戰,大展國威,受封新建伯.
給王陽明封爵,這倒沒什麼阻力.
陽明公名望太大,功勞又紮紮實實,之前楊廷和掌權的時候,就提過這件事情,只不過楊廷和希望借此限制王陽明.
而此刻朱厚熜封爵,更像是對功臣的酬謝.
而且很多人都知道,陽明公已經無心仕途,打算在家鄉講學培養後輩.
給他封爵,也算是給這位文武全才,一個最好的安排,順理成章.
內閣諸公更是沒話說,王陽明封爵之後,就更加不會入閣,威脅他們了,所有人樂得如此.
可就在這道旨意之後,又來了一道旨意.
王岳自從前往薊鎮,整軍有功,獨山堡之戰,重創韃子,俘仗數千,堪為九邊表率,因此論功行賞,加封撫遠伯."
這道旨意下來,朝堂就炸鍋了.
開什麼玩笑?
縱觀整個大明朝,在封爵這件事情上,都是非常小心謹慎的,除了開國和靖難兩撥大規模封爵之外,就幾乎沒有了.
像前面提到的文官封爵,那都是異類當中的異類.
而且無不是帶兵多年,勞苦功高,名滿天下……王岳算什麼?他跟哪條挨得上?
就拿這一次來說,所謂大捷,真的有那麼大嗎?
"閣老,兵部接到的捷報,也不過是斬殺一百有余,俘虜幾十人,加起來還不到二百,怎麼到了陛下這里,變成了數千人,這是誰說的?"
楊一清翻了翻眼皮,"我怎麼知道?想問就去找陛下吧!"
一句話,差點懟李鉞一個跟頭兒.
"閣老,若是因此封爵,我們會成為千古笑柄的!"
楊一清沉吟道:"你這是小題大做了,陛下封爵王岳,乃是獎勵他多年輔佐之功,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他是潛邸舊臣,試問朝堂誰能比得上?他立了功,封爵自然比尋常人容易多了.老夫勸你們,還是不要添亂了."
李鉞無可奈何,可滿肚子還是郁悶憋屈,替好些勞苦功高的將領不值.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跟陛下關系好,小功勞也能吹成大捷.
別人弄不到的爵位,到了他這里就唾手可得.
這還有半點公平可言嗎?
就不怕人心不穩,九邊大亂?
李鉞唉聲歎氣,感慨萬千.但願王岳能知道進退,得了個爵位,就老老實實,別再生事,不然像他這麼折騰下去,大明朝都會亂套的.
很可惜.李鉞的期望落空了.
王岳在受封爵位之後,立刻上書,為了能分化韃子,王岳建議在薊鎮設立榷場,和朵顏三衛建立通商貿易關系,並且拉攏朵顏三衛,對付韃靼.
這份建議送上來,朱厚熜大喜過望,極力贊同,並且還對群臣宣布,有鑒于薊鎮的成功,他准備在適當時候,讓王岳巡視九邊,將薊鎮的經驗推廣!
這就好比是一鍋粥,在這兩把柴火之後,終于徹底沸騰了.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天子給王岳封爵,所為何來?
還真不是單純喜歡這位寵臣,而是想要抬高王岳的成功,借此誇大變法,把王岳在薊鎮干的事情,推廣到九邊.
試問九邊的將門能答應嗎?
不只是他們,還有朝中諸公,大家伙能答應嗎?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思路走下去,王岳囊括了九邊力量,邊軍和京營,都在天子和王岳的手里,這對君臣還不是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一句話,殘酷的現實,已經直逼我們的心理防線了,要是不給你整出一點動靜來,承諾了這麼多年的話題都沒法兌現了.
必須讓姓王的載個跟頭.
還封爵呢!
你的死期到了!
……
茫茫的雪野之上,幾匹快馬迅速北上.
尋常人根本找不到路,辨不出方向,但是他們卻都輕車熟路,一路向北,半點不含糊.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似的,割在臉上,龜裂的皮膚,滲出淡淡的紅色,仿佛蛛網,密布臉上.
為首的一個年輕人,暗暗咬牙.
"真他娘的遭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
在他後面,是一個老家丁,忙道:"少總兵,苦是苦了點,不過總兵大人把這麼隱秘的事情,都交給你,是看重了少總兵的本事,往後老爺的家業,都是您的.老奴要提前恭喜少總兵了."
年輕人哼了一聲,"這算什麼好事情啊!人家韃子殺來,我爹擋不住,就花錢買平安.我在家里面,收過往客商的錢,保他們平安,現在好了,要給韃子送錢去,你說說,這是什麼事?"
老家丁哈哈大笑,"少總兵,這就是老爺的厲害之處,穩居九邊二十年,連皇帝都換了三個,咱永遠都得勢!"
年輕人還是冷嘲熱諷,"你就別替我爹吹牛皮了,說說吧,這一次打算讓誰倒黴?"
"這還用說嗎!自然是那個王岳了!"
年輕人猛地勒住戰馬,馬匹發出嘶鳴,他喘著粗氣道:"我可聽說,那個王岳剛剛立了大功,還封了伯爵.可比我爹厲害多了!"
"哈哈哈!"老家丁大笑,"少總兵,他那是吹牛吹出來的,根本不算什麼的.這一次只要請打字出兵,他必敗無疑!"
"你說讓韃子出兵,韃子就出兵啊?他們怎麼那麼聽話?"
老家丁哈哈大笑,"少爺,您忘了一句話嗎?叫錢通神路,別說韃子了,就算是神仙,只要錢給夠了,他們也會替咱們辦事的,要不然,怎麼那麼多人,去廟里燒香拜佛呢!"
年輕人還是不屑,"過去送錢送東西,讓韃子別打咱們,也算正常.可現在是出錢,讓他們去打王岳,咱們出得起錢嗎?要多少錢?"
"哈哈哈哈!"老家丁放肆大笑,"少爺,這你就別管了,老奴只能告訴你,有人給咱們出錢.至于是誰,那就只有等少爺繼承了家業,老奴自然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家丁笑嘻嘻道:"少爺,快點走吧,爭取在天黑前,見到卜赤,請他發兵,滅了王岳!好給喬家報仇雪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