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姜雪陽.
天生孤命,背負貪狼命格.
入全真學道拜玉清真人為師,入玄關那年師父涅槃而去.
幼年就得到風神點化,還常得雨神玄冥神念眷顧.常有惶恐之心,生怕辜負神明囑托.
直到我做了全真教天下行走那年,開啟人生宿命.
從貪狼命格中我得到了關于魔道當年貪狼破軍護法天尊的記憶傳承,隨後貪狼護法天尊的靈魂印記隨之煙消云散和天地同歸.
魔道的貪狼護法天尊不見道藏,便是在魔道曆史中也沒有詳細記載,甚至很多魔道弟子一生都沒有見過她的真容.
貪狼有自己的心事,一生不曾啟口,就像我一樣.
我曾經想過,如果我喜歡人絕不會像貪狼護法天尊那般隱忍,永遠站在別人的雨季.
可惜,命運注定令我無法開口.
貪狼護法天尊戀慕道祖,猶如我念謝嵐.
最初相逢,他還是滿身世俗的一塊璞玉,隨著命運揮舞刻刀,璞玉綻放光芒.
謝嵐比他自己想象的要聰明的多,不驕不躁,卻總有神來之筆.
七殺劍,劍氣巨龍,魔劍禦龍決.
走的雖然是魔道祖師為他算計好的舊路,卻並未循規蹈矩,常常獨辟新境.
就像旅行,走的是同樣的路,看的卻是不同的風景.
幸運的是,我見證了他的成長,從修為到心境到思想,授業解惑,或者互相參悟印證.
不幸的是,我見證了他的愛情.
當他和姽婳聯袂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有些話我這一輩子都開不了口了.
平生所願,就和當初的貪狼護法天尊一般,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其實,我很早就明白,月魔三箭只有我才是應劫之人.
謝嵐有氣數在身,姽婳有不死之軀,他們都可以接下月魔之箭,只有我無力接下.
我死不足惜,只恨未能幫魔道成大業.
現在,月魔之箭就朝我射來.我在心底聽到了一聲歎息,這聲歎息來自于我師父封十八.
她救不了我,只能眼看著我身死.
聽見這聲歎息,我知道我的生命真的已經到了盡頭了.
所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沒有去看那支朝我射出的月魔之箭,而是轉頭看向謝嵐.
他在閉目調息,仿若未察.
不是多情的人,偏惹了一身情債,慧極必傷的葳蕤,嫵媚熱辣的蒹葭,姑射仙子般的慕容元睿.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還有一個隱忍不語的姜雪陽.
貪狼,奸險狡詐之士,若非姽婳嫁了他,我肯定可以算計謝嵐所有的感情.
此情可待,恨不逢君未娶時.
阿黎的箭以速度見長,曾經一箭從終南射向寒荒,射斷了蛇仙柳如是手中的令旗.
月魔借阿黎的手射箭,我避無可避.
何況今天又是殺師日,阿黎又是我徒弟.
謝嵐還在打坐,姽婳處于涅槃之中.我的遺言,只能說給北冥秀來聽.
"我死之後,還請北冥將軍傾心輔佐道祖成大業.殺破狼命盤被破不代表魔道就沒有出路,道祖有氣數在身,歸墟中還有我魔道機緣."
"北冥不死,魔道不滅."北冥秀念道.
即便他有心替我擋死,可我們都知道,這一箭我是躲不開的.
魔道弟子,萬世千紅.
這句話我聽過很多次,只是我自己從來沒有念過.
謝嵐羽翼尚未豐滿,我不願意離開他.
我死之後,貪狼命格會返回虛空,破了命盤魔道的路依然是一路艱辛.
只是,我再也顧不上了.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就在阿黎射出的月魔之箭顯形的那一刻,我喊出這句讖語,隨後自己飛身迎了上去……
鈍痛的產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瞬間之後,我被阿黎一箭射入神庭穴.
識神破碎,玄關崩裂.
此後,三界再無我姜雪陽.
……
我一直在打坐調息,只為恢複足夠的神念,洞開神庭,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救下姜雪陽的法子.
我曾經主動開過三次神庭,第一次從東夷部族帶出阿黎,第二次空冥山自毀玄關,第三次是天池祭出七殺碑.
開神庭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外邪入侵,玄關被毀,身死道消.
可我並不在乎,跪一人為師生死無關.
姜雪陽是我師父,也是我的靈魂伴侶,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看著她重返虛空.
阿黎的箭破空而來的時候,我聽見姜雪陽念出了那句讖語.
隨後,我便聽見了她玄關破碎的聲音.
她很隱忍,直到識神也被同時回去,都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我的心在這一刻,猶如被萬劍穿透.
姜雪陽乃我魔道運籌帷幄之相,招魂幡因為她的死劇烈顫抖,迎風暴漲數十丈.
旋即,那道冷漠沉重的聲音響起.
"魔道運籌帷幄之相,殺破狼之貪狼,姜雪陽,隕落."
三界之歎息.
這個聲音不僅響徹我的玄關,還傳遍了三界.
只是,除了我魔道的天尊.
還有誰為她心疼?
有些人不離開,會給人一種永遠都在的感覺.而當她要走的時候,才會明白全世界會因為她而崩坍.
招魂幡的聲音響畢,玄關風月齊動.風中有人溫柔低語,念著她的名字.月影映出人像,也是她的鏡像.
月魔之箭殺死的不僅僅是貪狼,還同時重創了七殺和破軍.
所幸,姽婳還在涅槃重生,無知無覺,不然她會流盡死神的眼淚,甚至會直接熄滅她眼中碧藍色的火焰.
月魔之箭毀滅力極強,幾乎磨滅了姜雪陽所有的存在.
還好,空中還殘留著姜雪陽留下的神念碎片,我要做的便是把這些神念碎片全部收入我的玄關中.
只要有一片神念碎片存在,貪狼命格就無法重返虛空.只要貪狼命格還在,姜雪陽就有可能重聚神魂,在我玄關中複生.
此刻我的識神已經進入玄關,瘋狂的搖動著招魂幡.
搖旗吶喊,召喚姜雪陽.
魂兮歸來.
東方不可以讬些.
歸來兮!
不可以讬些.
魂兮歸來!
南方不可以讬些.
歸來兮!
不可以讬些.
……
我念完東方,念南方,最後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部念了一遍.
我要召回姜雪陽所有的神念碎片,我要留下她的記憶,我要她重生的時候還能記得一切.
記得她是誰,記得她愛我.
她不死我不懂她的心思,可是現在我懂了,人間已經沒有她了.
待到最後一片神念攝入我玄關後,我閉上神庭穴,盤膝坐在地上,進入最深沉的昏迷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的是姽婳燃燒著碧藍色火焰的雙眼.
我沒有對姽婳說出姜雪陽現在的情形,因為我不敢向玄關看一眼.
"她走了麼?"見我沉默,姽婳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不可知."我說道.
在姜雪陽重生之前,我不會去玄關確認她的存在,因為我承受不起她不在的絕望.
還有一個原因,現在姜雪陽的生死已經不在天道的感知范圍之內,徹底跳出了棋盤.
只要我不說破,那麼天道就無法再可以針對她,阻撓她的重生.
姽婳能明白我的意思,點點頭,轉身朝著老祖神殿走去.
月魔三箭已經射完,陰山之戰也該畫上圓滿的休止符了.
作惡多端滅絕人性的狼川君,洛水仙子以及狐尾道尊早就遁入了陰山老祖的神殿.
神殿中供奉著陰山老祖的神像,受陰山老祖的神念眷顧.
可惜,莫說陰山老祖的神念,即便他本尊親知也無法庇護他們,阻止陰山祖庭的覆滅.
姽婳走到神殿大門面前,伸手推開,一個人走了進去.
只進去片刻光景,她便重新走了出來.
待她回到我身邊後,隨手向身後的大殿一招,整座老祖神殿轟然倒塌,化為齏粉.
太陰山天極高處,神像被毀之後,陰山老祖陳陽的分神身體猛然一晃,露出一副狠戾陰毒的表情.
即便他有道心,也無法壓制神像被毀,數千年傳承毀于一旦的憤怒.
"你很生氣?"封十八淡淡的問道.
"誓與魔道不共戴天."陰山老祖咬牙切齒的說道.
"呵呵,你的祖庭在貪狼的死面前不值一提.如果你敢做什麼,我可以保證整座太陰山都會化為平地." 說完封十八化為一股浩蕩神風,朝九天之外的虛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