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流云來訪,只字未提姜雪陽.
幾天後,人道兌現諾言給魔道送來大批物資,和寒荒那次一樣,送物資的也是全真教的人.
令我想不到的是,全真教掌教王重親自來了.
接待他的人是柳河愁,稍後便有人通知我說王重要見我.
見面後,王重沒有多說什麼,只給了我一口很普通的木箱子.
"這是什麼?"我問道.
"你打開看看吧."王重淡淡的說道.
箱子是松木所制,盡管陳舊多年,依然可以聞見淡淡的松香.
里面放的是一些孩童的玩具,竹蜻蜓,紙鶴,風車.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孩童啟蒙時所用的書籍,筆貼,符紙.
我剛開到這些的時候我心存疑惑,當我翻看一遝筆貼,看見扉頁上的字跡的時候,我才明白王重送來的是什麼.
扉頁上寫的是歪歪斜斜的兩個字,雪陽.
"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王重問道.
我沉默.
她有沒有死,我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從把她的神念碎片攝入玄關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進玄關看過一眼.
"如果她不判出全真,她不會死."王重說完這句話就帶人離開了.
命運不由人,姜雪陽背負貪狼命格,她的背叛是注定的事.
我以為她已經和全真斬斷了因果,卻從未想過全真對她的感情如此深厚.
姜雪陽只是性格隱忍,卻非薄情之人.
全真待她不薄,想必這些年她也沒少懷念在中終南山的日子.只是她從來不說,只默默的把心血全部傾注給了魔道.
即便她的臨終遺言里,念及的也是歸墟中的機緣.
看著這口松木箱子,我才明白姜雪陽到底為魔道付出了多少.斬斷了師門,親情,友情,乃至養育之情.
傾盡所有,沒有半點保留.
心心念念所盼望的就是讓金鼇島重現天日.
而我又為魔道做了多少呢?
沉溺于哀傷之中,頹廢了整整一年.
不僅沒有為魔道開疆擴土廣納門徒,甚至明知歸墟有我魔道天大的機緣也不願去爭,或者說是不敢去爭.
當初魔道的天下是打出來的,何必看人臉色?
就在我下定決心不等慕容元睿直接點將前往歸墟的時候,她卻來了.
和謝流云一樣,慕容元睿也是一個人來的.
一年多未見,如今的慕容元睿英氣勃發,神念甚至超越了謝流云.
還記得她在蓬萊仙島所言,等摘下面具的時候就親手殺我,現在她的境界距離摘下面具怕是只有一線之差.
戰神之道乃是至強大道,她若提前證得天尊我絕不是她的對手.
山海關,威遠堂.
姽婳和慕容元睿單獨會面,自始至終我都被排除在外.
空冥山兩人相逢的時候各自還都沒有神位,如今姽婳為死神,慕容元睿為戰神.
不僅魔道破軍護法天尊和九天玄女是宿敵,戰神和死神之間同樣是夙願難解.
誰也不知道戰神和死神的這次相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慕容元睿走後山海關威遠堂轟然倒塌,隨後姽婳大笑著走出廢墟.
歸墟之戰,我們不打算派遣大軍.
以人仙兩道的底蘊再加上龍族都搞不定歸墟中的殺機,我們魔道這點人更加不夠看.
姽婳連龍魂靠旗都沒有帶,把它交給了北冥秀.
天下未定,不知多少魔道昔日宿敵在暗中窺伺.如果我們把巔峰戰力全部帶走,一旦歸墟出事,關外魔道弟子肯定難逃覆亡之災.
有北冥秀坐鎮山海關,末法時代便無人敢犯.
歸墟之行請戰者眾多,最終只出了七個人:我,姽婳,阿黎,傲風,白無涯,蒹葭,林清水.
其中,我,姽婳,阿黎,蒹葭四人均為末法時代巔峰戰力.
我的魔劍禦龍訣,姽婳的魂之哀傷,阿黎的月神之箭,自鬼箭峰歸來,阿黎就為她的箭取名叫做月神之箭.
還有蒹葭的幻影鏡像,戰力都直逼天尊.
白無涯和林清水雖然戰力未能登頂,卻都是殺性入骨的絕代殺神.天尊之下,鬼見愁.
至于傲風,傲風的祖龍血脈放眼三界都是至強者,他太需要機緣覺醒了.帶上他一是為了幫他截取提升修為的機緣,二來也是為了鎮壓東海龍族.
而且,不帶也不行.陰山之戰結束後,傲風就寸步不離的跟在阿黎身邊,任憑阿黎冷言冷語毫無怨言.
東海之上,長風破浪送來豪情萬丈.
沉淪一年,修為雖然沒有落下,但是心境卻是壓抑到低谷,此刻吹著清涼的海風,心情大為改觀.
我有預感,歸墟之行可能是末法時代最後一場曆練.
等到歸墟之行結束,末法時代就會走到盡頭.
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把兩大殺神同時帶入歸墟的原因,因為歸墟中有他們的天尊大道機緣.
至于其他魔道戰將距離天尊境界還早,遠遠不如林清水和白無涯.
林清水和白無涯都是魔道老兵,他們還記得當初魔道金鼇島的所在的位置.
脫離人間,行至東無盡之海深處,林清水指著一處不停回流的龐大海域告訴我,這里便是當初魔道金鼇島的所在.
我放眼望去,只見天長水闊一片茫茫.
全盛時期的金鼇島,氣沖九霄,萬仙來朝.面積比蓬萊,方丈,瀛洲等五座仙山島嶼加起來還要大數十倍,堪比十萬大山級別的玄關世界.
可惜悉數埋葬于封神之戰,再也看不到半分遺跡.
憑海遠吊,心中一片哀傷.
傲風不甘心一無所獲,顯化祖龍之軀潛入水下,重回海面之時帶出一面殘破的石碑.
碑文已經被海水腐蝕大半,隱約可見上面寫著某個魔道戰將的英雄事跡.
"這是英烈碑,上面的字跡出自貪狼護法天尊."林清水看了一眼說道.
即便是封神之戰全面爆發之際,貪狼護法天尊也沒有離開金鼇島,她留在島上為魔道弟子打造法器法寶,還負責監制魔道戰死英雄的英烈碑.
據說貪狼護法天尊一共親手雕刻了六百八十一塊英烈碑,俱為魔道半步天尊巔峰境界的戰將.由此可見當年封神之戰的殘酷,以及魔道底蘊的強大.
"能看出是哪位英雄的?"我問道.
聽我這樣一問,林清水開始仔細觀摩,可惜字跡腐蝕的太嚴重,而且他本人從封神之戰開始後就一直統兵在外,終究沒有認出.
就在我准備讓傲風把這塊殘碑重新放回原地的時候,白無涯出聲攔阻.
她認真看了一會,對著林清水說道:"這塊碑是你的."
"我的?你怎麼看出來的?"林清水問道.
"因為我見過."
白無涯說,銀狐擁有殺戮之過本能,加入魔道之後為了覺醒殺戮之道,幾乎全族都以殺神林清水為參照.
林清水戰死之後,當時還留在金鼇島上的銀狐一族都曾經去他的英烈碑前悼念.
"我前後祭拜過你三次,每次都哭的眼睛通紅,所以記得很清楚."白無涯淡淡的說道.
"為什麼會哭?"林清水定著一雙星眸望著白無涯問道.
"金鼇島風大,風沙迷了眼睛."
……
其實,殺神林清水在當初魔道女弟子中的名氣並不比赫連天尊低多少.
赫連有赫連的儒雅瀟灑,殺神也有殺神的冷酷神秘.
林清水是跟著魔道祖師一起打江山的,合道還在魔道五大天尊之前,只是他前生沒有天尊機緣,後期才被他們漸漸超越.
隨後傲風把英烈碑重新放回原處,我們繼續朝歸墟前行.
又行了約莫半日光景,海上氣候越發玄妙莫測.
海天相接,縹緲云霞不知身在何處.在云霞霧靄深處,有磅礴無盡的水氣直沖天界.
水氣周圍海水劇烈旋轉,朝著一個巨大的海眼中彙去.而那巨型海眼,吞吐萬丈,似乎永遠也填不滿……
金神在昆侖,水神在歸墟. 這,便是歸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