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空箭袋 第033章:望黎明

滯留在巴黎的黑桃小組成員以及Frank兄妹干脆在奧利莫區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他們不敢返回Frank的伏特加專賣店,他們不知道黑水公司在耍什麼花樣,但他們堅信黑水公司不會善罷甘休。

遠離吵雜的紅燈區,小旅館四周全部是低薪打工族的居住區,小旅館坐落在一個偏僻的住宅樓里,由幾間打通的三居室構成。窗明幾淨,聽不到零星的槍聲和妓女從鼻子哼出的呻吟,在奧利莫區,這就是天堂。

晚餐是房東太太親自烹飪的法國快餐古斯古斯面,晚飯後岳潔走進了陶野的房間。為了預防不測,在小旅館里菲爾德和陶野一間房,德林和Frank一間房,吉娜,岳潔一間房。今晚輪到菲爾德和吉娜輪值,他們坐在小客廳喝酒聊天,像是憨態可掬的醉酒情人。

“我可以進來嗎?”岳潔站在敞開的門前,敲敲門。

陶野點點頭,拿起一只一次性紙杯到飲水機前接水,卻發現礦泉水水桶空了。

“我不渴。”岳潔吸著嘴唇,表情有點尷尬“吉娜今天輪值。”

“菲爾德也是。”陶野把煙叼在嘴上,沒點“我正想去你的房間,一個人太冷清了。”

“謝謝。”岳潔笑的很燦爛。

岳潔曾是女特警,但她也是個女孩子,經曆幾天暗無天日的被劫持,親眼目睹了隨時可以爆發的大規模槍戰,當時也許沒有想太多,現在回頭想想確實有些後怕。岳潔不是僅僅自己害怕,她想找個人陪。

岳潔走到窗前,看著銀藍色的月光“今天是陰曆十五吧?”

“很久沒人問陰曆了,我也不太清楚。”陶野有些落寞。

生活在異鄉,僅有的一個戰友背上了叛徒的罪名加入黑水公司,他的世界里沒有陰曆的概念,甚至沒有年月的概念,只有執行任務時幾分幾秒的精確概念。

陶野剛到老虎團的第一年過了兩次生日。陶野屬于勉強的80後,習慣過陽曆生日,到了生日偷偷和幾個戰友慶祝了一下,沒有聲張。沒想到不到一個月後的一天,大隊長叫他去辦公室,一進辦公室,漫天的彩色碎紙和氣球撲面而來,還有好幾部相機照個不停。“干嘛,我立功了?”陶野當時腦子就想著立功,好好表現一下。這時戰友們開始大唱生日歌,大隊長穿著皺巴巴,不知從哪兒淘出來的聖誕老人衣服捧著蛋糕走過去“兔崽子,第一年在咱大隊過生日,來,生日快樂,多多立功!”

“我生日早過了。”陶野手足無措。

“啥?”大隊長眼珠子一瞪,扭頭問政委“我說老辛,你不說沒錯嗎?”

“沒錯啊,我查了兩遍陰曆。”辛政委說。

“陰曆啊,我過陽曆生日。”陶野明白了。

“兔崽子,毛病還不少,那就過兩回生日,便宜你小子。”大隊長話音剛落,抓起一塊蛋糕摔在陶野的臉上。

兩個人沉默著,離開黑橄欖酒吧後陶野臉色難看的厲害,少言寡語,總是低頭抽煙,偶爾長歎一聲,聽的眾人膽戰心驚,恐怕他出什麼事。岳潔也不例外,看到同時同胞的歐陽鐸背棄了黑桃小組她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覺得像是欠了別人什麼,陶野和他在一起摸爬滾打了十來年,就是一把刀刺進陶野的身體也帶不出如此沉重的幽怨。

“聊聊吧。”岳潔笑著鼓勵陶野。

“好!”陶野一肚子想說,卻找不到合適的人。

跟誰說呀,跟菲爾德,庫尼說,讓他們小看中國軍爺?跟Frank說,這件事本來不該牽連他。

陶野說:“替我向Frank道歉,你們和這件事無關,受驚了。”

“怎麼無關,我們找了Karl,得到第一手情報,你忘了?”

“反正是我們害了你們,我看看卡里還有多少錢。”陶野說著拿起銀行卡,就要打電話查詢余額。

“得了吧。”岳潔噗嗤一聲,笑了。

“應該的,伏特加專賣店這麼長時間沒營業,損失肯定不小。”

岳潔飛起一角踢在陶野的手上,銀行卡飛起來,落到地上“還真來勁是吧,你覺得我想要債的,我現在就走。”

“行,行,我不提了。”陶野傻笑,整個就是原生態的中國老兵的表情。別看他在戰場上叱咤風云,在岳潔面前倔勁不知跑哪去了。

岳潔說:“說說老部隊吧。”

“行!”陶野答應的痛快。

當兵的見面就是聊老部隊的事,幾句話就把距離拉近了,要不說天下老兵是一家呢。兩人足足聊了幾個小時,聊得眉飛色舞,說到立功拿獎岳潔還是振臂喊上一嗓子,但是兩個人誰也沒提退役的情景,那永遠是他們心里無法康複的傷。

“哎,你知不知道當年有個女特警看上了我們一個兄弟,跑到我們大隊找人,哨兵不放她進去把哨兵放倒了。”

“咋不知道,她就睡在我上鋪,回來還挨了處分呢。”岳潔笑得花枝亂顫。

陶野連連搖頭“你們這些野丫頭,找人就找人,打哨兵干什麼,你說我們大隊長……”

“怎麼不說了?”岳潔挑起眉頭“你們大隊長想教訓教訓她是吧,特種大隊的哨兵讓人撂倒了太沒面子,可又是姑娘,對吧?”

陶野嘿嘿一笑。

“不對呀。”岳潔反應過來:“你剛才說誰是野丫頭?”

“看看你那眼神。”陶野指著岳潔瞪大的眼睛“眼睛本來就大,好家伙!”

“找打吧,你!”岳潔沖上去了。

岳潔拿著枕頭狂砸陶野,陶野來回躲避,笑聲在小旅館里回蕩。

在小客廳喝酒的吉娜和菲爾德對視一眼,吉娜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我去。”菲爾德拽住吉娜,他走到陶野的門前,悄悄關上了門。

陶野很久沒笑了。

打累了,笑夠了,兩個人反而有些尷尬,椅子只有一把,誰也不願坐在床上,干脆都站在窗前,聊天。

陶野講起了胸前掛滿勳章的爺爺和他渾身的彈痕,說起他在老虎團的兄弟們,說豁朗的庫尼,豪爽的菲爾德。岳潔講Frank的故事,講特警中隊的姐妹們,說起她們吃過的苦,流過的淚,更多的是留戀。

“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一個月也打不通一次電話,真想回去看看她們。”岳潔說著低下頭,眼角閃著晶瑩。

“是啊,三月份新兵就要正式開始訓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進老虎團。”陶野大聲歎息。

兩人無限神往地看著窗外,似乎夜空可以縮短空間,將他們帶回故鄉,帶著流過血,淌過的淚的軍營,帶他們回故土。

“想家了吧?”岳潔抱著肩膀,想家的時候人總會感覺冷。

“想!”

陶野找了件襯衫披在她的身上,她還是覺得冷,索性靠在陶野的肩膀,陶野緊緊抱著她。

房間里沒有開燈,窗外月光如泄,兩個人在窗前緊緊依偎,思緒跳躍萬里,回故鄉。

回憶這個夜晚,陶野頗多感慨,讓人微感寒冷的思鄉夜晚,兩名中國軍人擁抱在一起,空氣里回蕩著的不是女兒情長,而是濃濃的思鄉情,他們誰都不願在提及祖國,提及各自的故鄉,因為每句話都會帶著滾滾的淚。

沉甸甸的淚啊,落下去便在心里砸出一個坑。

這個常人無法理解的夜晚,兩名中國軍人擁抱在一起,他們是想家的孩子。

“對不起,我以前錯怪了你,叫你孬種。”岳潔像是被受了驚嚇的小貓,偎在陶野懷里。

“我就是個孬種。”陶野想起在黑橄欖酒吧見到歐陽鐸,他沒有聽從威廉的勸告,沒有讓他回頭,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性,只想發泄。不敢面對真實的人生,不是孬種,是什麼?

“如果歐陽鐸是你的戰友,你該怎麼辦?”陶野問岳潔。

“揍他一頓,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此後的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天色微微放亮時陶野暗暗下定了決心。

永不妥協,不棄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