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紅燭明亮.
我為姽婳款款卸甲,指尖溫情脈脈.
死神亦有溫柔的時刻.
卸掉重鎧,姽婳只穿一身雪白褻衣,不肯再讓我動手,轉身望著我輕聲說道:"謝嵐,我不複當初的容顏了."
姽婳的確不再是從前的樣子,記得以前我第一次見她,黑發紅衣,明眸皓齒,笑顏如花,給她瞧上一眼,連魂魄都要被她勾走.
後來,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很少再見到她笑過.
不止是她,我自己也很少再笑.魔道的曆史,是一部悲壯的史詩.破軍之將和招魂幡,猶如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我們心頭.
九龍窟她以單薄的陰身,承接漫天風雨的道法神術,黯然入水兩年余,音信斷絕.再複出的時候笑容已不見,因為流風天尊的死,成了她心頭的傷.
寒荒野仙來攻,當時雪陽無兵可用,我更是刀法淺薄,姽婳獨擋七萬野仙大軍.燃燒神魂施展天地交征陰陽兩斷刀,一刀白頭,紅顏變白發.
白發的姽婳還是極美,多了一種殘酷淒美之意,令敵人膽寒,令我心疼. 天池封神,帶走了姽婳為數不多溫柔,帶走了四百年前林家少女的全部性格,她變得更加冷漠更加沉重.封為死神的姽婳,情感內斂到無跡可尋的地步.那時候的我
已經開始擔心,擔心她會不會冰封感情,成為屠戮生命創傷魂靈的死神.
等到陰山之戰,姽婳覺醒死神奧義,虛空涅槃以死神面容重生的時候,她才是真正的換了容顏.
不再是我熟悉的她,眼中碧藍色的火焰一直燃燒.
沒有溫度的火焰遮住了她那雙曾今和我深情凝望的眼睛,唯有在閉上雙眼的時候才露出幾分熟悉的容顏.
唇線冷冽如刀鋒,漆黑如墨,同樣也是半點溫度也無.
如果是按照世俗的眼光,這樣的容顏的確稱不上美麗,甚至還有點太過驚世駭俗,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若不是為了魔道,她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嗎?
白發為誰而生?
紅顏為誰而怒?
感情為誰而冰封?
笑容為誰而收斂?
火焰為誰而燃燒?
利刃為誰而出鞘?
為了魔道!
身為魔道破軍之將,姽婳只在我身死空冥山的那三年意志消沉,其余時間衣不卸甲,刀不離手.
操練士兵,收攏亡魂.
憑借破軍之道,以一己之力對抗數倍于魔道的萬軍殺伐.
每一場戰斗之中,最前方的那個孤傲勇絕的身影都是她.
我們所有人,都在她之後.
三千年前,魔道祖師戰死還魂崖的時候,魔道還有可戰之兵,士氣沖天戰意不減.
但是,當破軍護法天尊在忘川河畔的死訊傳出之後,魔道敗了.兵敗如山倒,直到貪狼護法天尊怒沉金鼇島,魔道就此消亡,再不複出于人間.
現在,姽婳擔當的就是當初破軍護法天尊在魔道的位置.
我伸出手掌,摸索她的臉頰,溫柔說道:"你比從前更美麗."
"不信."
"嗯,等下你就相信了."
鎧甲猶如她的防禦,鎧甲卸除,露出的便是她脆弱珍貴的心靈.
無論人前多麼的冷漠,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她從不吝嗇自己的溫柔.最難得的是她那一份獨特的風情,沉澱四百年依然保持著林家少女的嬌羞.
今晚是我們的洞房之夜,她當然知道我要做什麼,死神面容做不出羞紅的表情,但是眼中的碧藍色火焰卻跳躍不定,帶著羞怯,又帶著惶恐,又帶著幾分期待.
想是被我逼迫的緊了,她突然發狠勾著我的脖子,一起倒在床上.
可是上了床,她卻更加不知所措.
只知道死死的抱著我,和我接吻,根本不給我索求的機會.
如此深吻半晌,她終究還是動了情.
開始松開雙手,同時修長圓潤的美腿也不再僵硬.
"謝嵐,我……我喜歡做你的女人.我要你像對蒹葭那般對我,我要你……"
動情的聲音猶如囈語,我感受到深深的愛.
我親吻她的白發,親吻她眼中的碧藍色火焰,親吻她的死神面容.
最後,和她嘴唇相接,感受死神冷冽清寒的呼吸,感受死神獨特于常人的溫柔.
我只的覺得周身火熱,視野突然變成一片桃紅色.
聽著自己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心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燒……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我和姽婳,終于做了擋住魔道祖師和破軍護法天尊沒有做的事情.
他們只是心靈相通,而我姽婳身魂合一,水乳交融,從此這份感情就有了歸宿.
常說,人的靈魂是孤獨的走完一生,如今我和她都不再孤獨.攜手共行,無論前方是風還是雨,這就是我們的姻緣.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情意綿綿仿佛永無絕期一般,等到我們同時醒悟的時候,才發覺一夜的時光竟然就這麼匆匆而過.
姽婳起身,察覺到身體不適,羞惱的瞪了我一眼,開始利落的穿衣,披甲.
待到裝扮齊整後,提刀匆匆而去,才去片刻又重新轉回來.
回來後,一言不發的盯著我看.
"怎麼了?"我問道.
"我當初答應蒹葭,等到魔道祖庭重建,就會給她一個名分,和她做個姐妹."姽婳說道.
當初就是姽婳用這句話,哄的蒹葭為魔道出生入死,任勞任怨.
我不說話看著她,等她繼續往下說.
"可是……"
"可是什麼?"我問道.
"可是我現在後悔了."姽婳咬著嘴唇說道.
"……"
姽婳去的時候很堅決,而等到我下山見到蒹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雙帶著欣喜的眼睛.
其實我和蒹葭之間的事根本不用姽婳去宣布,早在和軒轅帝在不周山下決戰的時候,我就自己說過蒹葭是我的道侶.
我魔道弟子好奇的是,姽婳是我正妻,蒹葭又是什麼樣的名份.
"姽婳有沒有找過你?"我問道.
"嗯.姽婳姐姐來找我了."
"咳咳,那她和你說什麼了?"
"不告訴你,總之,我現在很開心!"
後來我才知道,姽婳純粹欺負人,欺負蒹葭涉世不深.
從此,道侶這個模棱兩可的詞語,就成了蒹葭一輩子的名份.
好處是,她可以隨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我,前提是姽婳不在家.
名份很吝嗇,不過姽婳為人並不吝嗇.
每隔三五日,便要前往流波山修行,給蒹葭和我留下單獨相處的機會.
而在我所住的洞府之內,也有一間臥室是專門留給蒹葭的.
歸墟之中的時間流逝的極快,轉眼又是一年匆匆而過,對于人間現在的情況我們幾乎一無所知.
我牽掛著我的家人,爹娘年紀已大,不知身體境況如何,末法時代的結束對于人族影響很大,許多根深蒂固的觀念都得到強勢扭轉.
蒞臨人間的不止是諸神天尊,還有陰靈邪祟,妖魔鬼怪.
我擔心他們的安危,擔心他們的生活.
只可惜,現在的人間已經成了魔道的禁地,天上地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死死盯著歸墟界門.
除了擔心我的家人之外,我心里還時常想起慕容元睿.
我很想知道關于她的消息,現在末法時代結束,她的對手不再只是謝流云,而是整個人道祖庭.
人道不是當年的人道,仙道也不是當年的仙道了. 她這個未來的仙道祖師,想必一定會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