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字,平緩卻堅定有力.
須彌神佛雙手合十:"天地眾生都必有自己的劫難,尋常生靈的劫難是死亡,神王的劫難是什麼呢?九泉魔尊,你的劫難,就是你的執著,看不破,你總要身死道消,肯定活不過這一次紀元大劫."
"我早就死了."九泉魔尊聲音悠悠:"當我執掌冥意,可以操縱死亡的那一刻,我便死了,眼看著一個個陪伴自己的人壽終正寢,只有自己萬壽無疆,獨自苟活,和行尸走肉又有什麼區別呢?如果這個紀元,我再救不了她,那便滅亡吧."
"說的深奧,我卻聽不懂."須彌神佛說道:"我早就沒了心,也就沒有情,只是在我看來,你有些悲哀,你看她的眼中哪有一點生靈的情感,她只不過是天道的產物,心中也只有毀滅一切這個念頭,與只想吞噬眾生的異鬼無異,也許她迷茫,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但對你所做的一切,她顯然無動于衷."
九泉魔尊聽到這些話,緩緩轉過頭,看向湮滅族女子.
這個如清水一般透徹的女孩兒,眼中確實沒有任何情感.
只是好奇.
對萬事萬物,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尤其是對虛空中的孟凡,她十分的好奇.
而在這好奇之下,隱藏著的顯然是另一種情緒,一種……摧毀萬事萬物的念頭.
就像眾生要吃飯,要喝水,這是來自于本能的念頭,也是她唯一的念頭.
"我還是不懂."湮滅女子聲音輕靈的對孟凡說道:"為什麼當世界都在分崩離析,你卻還要拼湊出一幅宏圖?"
孟凡沒有回答,只是心中感受到一點悲傷.
這是一點無法遏制的悲傷,為九泉魔尊.
玲瓏心尊歎了口氣:"他總要醒悟,心魔大劫也總要爆發."
九泉魔尊笑了,笑的是那麼淒慘,是的,在上個紀元,當他發現自己可以無法無天無視一切,卻不能忽略清水帝君,但清水帝君卻仍然為了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而前往神隱之路赴死,當九泉魔尊趕到,卻未能阻止一切的發生.
他終于明白,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就像這個湮滅女子一樣,只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忽然在這淒慘的笑聲中,九泉魔尊的身體,開始燃燒.
一朵朵赤金色的火焰蓮花從他的皮肉下鑽出,不斷燒灼著他的軀體,他卻沒有什麼舉動,只是不斷的笑,笑到上蹦下跳,笑的抽搐.
"心魔大劫,來自神魂本源,斬不斷,擋不住."玲瓏心尊有些悲傷的道:"不論造物主,還是大魔頭,眾生都有情,奈何天道無情."
須彌神佛默默的看著九泉魔尊全身都烈焰燃燒,雙手合十,口中輕輕吟唱,梵音浩大,卻晦澀難懂,如一首離別詩.
"並不是我幾句話點燃了你的心魔劫,九泉魔尊,這是你自己種下的劫,若按你說的,孤身一人便和死亡無異,其實,你不該活到這個紀元."
太一道人和邀月公主對視一眼,同時飛身而起,沖向凶猛燃燒的九泉魔尊.
這一團烈焰,雖然是以一個上古巨頭的生命燃燒起來的,可是和廣大黑暗的神隱之路相比,卻只是一團小小的火苗,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孟凡的雙瞳中倒映出火光,心中所有的只是一片甯靜.
"看到九泉魔尊,我想起了一個人."孟凡輕聲道,這聲音只有玲瓏心尊能聽見,是心神的交流.
"想起了自己?"玲瓏心尊問道.
孟凡輕輕眨動雙眼:"如果姐姐是清水帝君,那我肯定就是九泉魔尊了."
瘋魔般的笑聲中,九泉魔尊全身都被火焰吞噬,忽然間,他停住了笑聲,轉過頭,看向仍然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有些好奇盯著他的湮滅女子.
女子的好奇,源自九泉魔尊身上的火焰.
她想不通為何一個如此強大的巨頭會忽然自行燃燒,自行消亡.
九泉魔尊伸出了一只手.
拼力的延伸著,想要觸到女子的臉龐,卻是太過艱難.
他嘴唇顫抖,只能呢喃出聲.
"如果我為你得到了因果,你便是我的禪,可修到永遠."
一句話出口,全身的烈焰便更加焦灼,燒到了他的口舌.
他卻仍然竭盡全力的發出聲音.
"多少歲月,慢慢的,慢慢的,方才由淺入深的明白,所謂緣分,難得能寫滿今世今生,不過是一時半刻,就只有看著彼此的背影,閉口不言,且知道世間兩難,想說不能說,能說不想說,不必……再見."
火光熄滅.
九泉魔尊消失.
只有一片黑色的塵埃,和一塊古樸的不朽豐碑殘留著.
孟凡輕聲道:"上古九大神王,至此,徹底成為了傳說."
邀月公主和太一道人都在拼盡全力的沖向冥意不朽豐碑.
須彌神佛,根葬神佛,賢劫神佛三個老僧則一同抬起頭,看向了孟凡.
他們已經猜出了孟凡的目標,便是因果!
此時此刻,三名老僧不知道在心中做著多少的演算,策劃出成千上萬條逃跑的路線,卻又一條條被推翻.
沒錯,他們執掌因果,若這一下切斷某些因果絲線,便可以跳脫出這個局面,但是孟凡,已經不是當初剛剛闖入九泉魔尊墓穴的孟凡,此刻的他,成就造物主,徒手粉碎真空,天意窺探萬物,須彌神佛就算以禪意脫離,但只要留下丁點的蛛絲馬跡,便必然會被追上.
如果硬拼,三名老僧,也未必是孟凡的對手!
孟凡雙手背在身後,仍然在懷念九泉魔尊,也不在乎三名老僧推演了多少,他心中有九成把握,必然得到禪意因果.
"天道出手了."玲瓏心尊忽然道.
孟凡耳朵彈動,聽著虛空中的聲音,嚴肅道:"不是天道化身,也不是法甲荒神……是另一種力量,來收回冥意的!"
他身形一動,立刻將乾坤方舟和諸多神王一起納入本源大千世界,隨後天意彌漫,橫生枝杈,搜索諸多空間,尋找著天道運動的軌跡.
沒有錯,天道動手了.
不只是他,須彌神佛也是面容嚴肅,戰天巨人更是不自在的聳動肩膀.
任何一個執掌大道真意的神王,都能感受到這股暗暗運轉的天道力量,極為強勁.
"天行健,大道上行……這是天道,直接出手!"
孟凡表情已經深沉到了極點.
沒有錯,整個空間,所有的力量,法則,元氣等等,都在產生扭曲,被某種恐怖的意志驅使,在運轉演變,這不是某個天道化身能做出來的,這是……天道直接出手了!
從踏入武道開始到今日,哪怕已經成就了造物主,孟凡都沒有真正見過天道.
他只是見過一些極為抽象的天道力量.
還有天道的化身,天道的傀儡.
真正的天道是什麼樣子,他也無法推測出來.
宇宙洪荒,時空法則,都在扭曲,漸漸浮現出一只蜿蜒厚重巨大的手臂.
在這只手臂面前,邀月公主和太一道人立刻止住步伐,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
"諸天之源……"本源世界中,正在守護棺木的古皇發出聲音:"孟凡,你說的對,這是諸天之源的力量,當初我踏入萬域的諸天之源,曾經見到過,不過……這股力量和我當初所面對的,完全不是一個層級!"
不是一個層級!
那是當然.
因為古皇踏入的諸天之源,只是萬域當中那一小部分諸天之源,只不過是天道的冰山一角罷了.
而此時此刻,卻完全不同.
那只大手,緩緩的伸向了冥意不朽豐碑.
"紀元末章,大劫將至,眾生有情所以必然終老,天道無情所以長生,這便是一場眾生與天道的戰爭,我終于看見了天道的一點眉目."
孟凡長吸一口氣,忽然本願世界內,所有的神王,生靈,一切的一切,都忽然被他送入乾坤方舟之中,而後將方舟投擲到體外.
這一舉動,立刻就讓所有人猜到了孟凡要做什麼.
他也果然這麼做了.
在空間中撞出一道道漣漪,橫穿而至,到了那巨大的手臂之前.
然後,悍然揮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