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拔刀相向



秦少游的這個理由,說來真是有些可笑.

兵是兵,禦史是禦史,這世上哪里有人聽說過,因為你的幾個官兵被人拿了,所以你就有資格拿禦史的.

這個世界固然有開放的一面,可是人終究還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現在秦少游居然想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殿中之人個個神色不動,顯然絕對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秦少游這個說法.

李隆基聽了,喜上眉梢.

秦少游的話,分明是找死.

他冷冷一笑,卻是上前,道:"陛下,孫臣也有話要說."

頓了一頓,李隆基道:"秦少游出塞,擅調官兵,更是欺凌弱小,使突厥各部,人人滋生怨言,對我朝廷離心離德……除此之外,拘押禦史,更是罪加一等,如今群情洶洶,懇請陛下治秦少游欺君罔上之罪!"

武則天看看李隆基,再看看秦少游.

她神色平靜,卻是淡淡的道:"崔卿以為如何?"

崔詧站出來,深深看了秦少游一眼,而後道:"臣以為,秦少游有功,卻又是罪惡難恕,雖說功過不能相抵,可是若是公允起見,臣倒是以為,死罪難逃,活罪卻不得免,所以臣請陛下虢奪秦少游爵位,罷免他的官職,發配江州,以觀後效."

崔詧的發言,卻是讓所有人都沒有預料.

李隆基這一次自是要一擊必殺,非要將秦少游置之死地不可,甚至可以說,這一次李隆基要的乃是讓秦少游人頭落地,誅滅三族,況且他既祭出了欺君罔上,那怎麼可能只是罷官這樣的簡單.在而崔詧分明知道李隆基的心意,卻是跳出來'力保’秦少游,就顯得有點耐人尋味了.

天下誰人不知,崔詧也是'李家’的人,雖然他一向不表態,可是許多地方,都可見他對李家的支持.

而今日,這一番'公允’之談,不啻是狠狠的打了李隆基一巴掌.

李隆基愕然,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崔詧一眼.

顯然崔詧的表現讓他有幾分意外.

武則天只是抿嘴,目光卻也幽深起來,她淡淡道:"諸卿以為如何呢?"

狄仁傑正色道:"臣附議崔公之見."


狄仁傑向來鐵面無私,他支持崔詧卻是一點都不意外.

別看狄仁傑這個人很是頑固,可是也有他'圓滑’的一面,崔詧站出來,突然發難,狄仁傑自然之道,這位堂堂崔家的宰相當然不是為了保一個秦少游而突然出頭,他的心思,只需一想便能明白.如今廬陵王已經進了洛陽,如今雖不是太子,卻已有太子之實,這對于支持李氏的大臣來說,在歡欣鼓舞的同時,同時又不禁多了一些隱憂,李隆基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擺在了大家的面前,李隆基從前一直被人視為皇太孫,讓大家以為這是太子的有力人選,也正因為如此,所有人對他的態度和待遇,都與太子一般無二.比如武則天,就對他極盡寵愛,可以任他在宮中閑住,比如大臣們見了這位太孫,都是規規矩矩,極盡尊崇.也正因為如此,在許多擁護廬陵王人的眼里,這皇太孫已經成為了尾大不掉的問題.

李隆基年紀尚幼,雖已加封為王,按照規矩,他既然已經不再是'繼承人’,那就沒有資格來妄議國事了,誰曾見過地方的藩王可敢議論朝政的嗎?

而如今,李隆基卻在此大肆談什麼國家法度,說什麼江山社稷.崔詧決定動手了,這一板磚下去,卻是讓李隆基感覺莫名其妙.

狄仁傑眼見崔詧突然表態,分明是要警告李隆基,狄仁傑自然也就搶了上去,表示了對崔詧的支持.

殿中之人頓時感覺有些不太妙了,他們萬萬想不到,事情會發生逆轉,其實對秦少游的處理,無論是殺頭還是罷官,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都不重要,眼下大家的注意力反而轉到了崔詧和狄仁傑身上.

秦少游已經完了,此前一直壓抑的李氏內部之間的矛盾,卻在這一刻徹底的迸發出來.

狄仁傑話音落下,卻有人冷笑,道:"崔公所言差矣."眾人看過去,卻見說話的人乃是鳳閣侍郎王方慶.

此人和狄仁傑的地位相當,可是實際上的影響力,卻是比崔詧亦是不遑多讓,王方慶乃是臨淄王最有力的支持者,而他還有一重身份,此人出自琅琊王家,單憑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人不敢小視.

所以他笑吟吟的站出來,一句此言差矣,矛頭直指崔詧,擺明著是給對崔詧的一個反將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因為這個人的話語和崔詧一樣有著極為重要的分量,甚至是狄仁傑也不能和他相比.

王方慶素來低調,其實和崔詧差不多,只是今日崔詧表態,王方慶竟也站了出來,他淡淡的道:"秦少游所觸犯的,乃是逆天之罪,今日若只是稍事懲戒,不過是罷黜出洛陽,如何服眾?這樣大是大非的事,也是可以將功抵過的嗎?"

"此事牽涉甚大,豈可輕飄飄一句發配江州以觀後效就可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崔公,我素來知道你與秦少游有舊,這秦少游,于你有救命之恩,可是公私之間,卻還需分明一些,若是因私而廢公,豈不為天下人所笑."

"……"

宣政殿上的人,臉色徹底的陰沉下來.

這顯然是徹底的反目啊.

堂堂鳳閣侍郎,琅琊王氏的王方慶,居然矛頭直指崔詧,一句因公廢私,這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幾乎等同于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圈圈你個叉叉.

王方慶其實也是急了.王家的根基在長安,所以是一向支持李氏的,而與崔家不同,王家更在皇儲的問題上更為主動,所以早先的時候,當他們感覺到李隆基大有可為的時候,就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如今許多王家的利益與臨淄王糾葛在一起,如今想要脫身也已經遲了.


現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臨淄王這邊,已經沒有了選擇.所以,無論如何,也得把李顯拉下馬才是.

今日崔詧給臨淄王的下馬威,這一巴掌,不啻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王家的臉上,王方慶第一反應就是進行反擊.

表面上,大家因為一樁公案,而進行交鋒,甚至是撕破臉皮,而實際上,卻更像是某種借題發揮.

李氏內部,也在此時,就此土崩瓦解.

崔詧深深的看了王方慶一眼,卻是沉默了,他當然不能潑婦罵街,索性抿嘴不語.

可是崔家的樹大根深,豈可讓崔詧受此侮辱,秋官上書劉進站出來,冷冷一笑:"王公這是何意?崔公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什麼天下公論,天下的公論,難道就不要律令嗎.下官主持刑獄,本朝的律令之中,就曾有明言,除謀逆之外,有罪者,若有功勳,可酌情減免,秦少游恰好曾有大功于朝,如今他觸犯的,也非謀逆之罪,如何就非要公論不可,刑律即是刑律,豈有公論的道理?"

殿中像是炸開了鍋一樣,頓時吵嚷做了一團,崔詧不好惹,王方慶豈是好惹的,一個秋官上尚書,尚且敢直接頂撞他,他冷哼一聲,幾個禦史便立即察言觀色,似乎得了他的授意,立即跳了出來,這個道:"劉公,你既通刑律,那麼也該知道,王子犯法,與庶人罪同.況且你所署理的諸多案子,也多有瑕疵,本官未彈劾你,你反倒在此高談闊論?"

那個冷笑:"劉公侵人田地之事,尚且還未說個清楚呢."

大理寺少卿怒斥那幾個禦史:"爾等無憑無據,何以狂言如此,堂堂秋官,也是你們隨意汙蔑的嗎?"

鳳閣員外郎笑的更冷,搖頭晃腦:"禦史本就是風聞奏事,憑據是秋官的事,莫非到了咱們大周朝,這個規矩就改了嗎?"

爭吵已經愈來愈激烈起來.

其實一開始誰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個牆倒眾人推,而且讓所有人都喜聞樂見的踩秦少游的事兒,猛然之間,竟是演變成了這廟堂上的諸公們相互攻訐的理由.

便是秦少游自己,也不由大吃一驚,他做官也是多年,大抵知道即便這朝廷命官有什麼齷蹉,也能秉持著面和心不合的局面,像今日這樣撕破了臉連最後一丁點的遮羞布都不要,直接捋起袖子個個紅著眼睛要拼命的架勢,卻是讓他萬萬不曾預料.

其實秦少游還是想錯了一點,此番廬陵王進京,觸及到的是許多人最根本的利益,而且許多人已經憂心如焚,感覺到此事不能拖延,若是不能盡快改變這個格局,那麼從此之後,這里就再不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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