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136章 各捕其蟬


那大漢仗著身高力沉.手中使的又是長兵器,揮叉挑開一名家將地佩劍.興沖沖地便向車轎前沖來.不料車門砰地一聲撞開,里邊竟然躍出一條虯須大漢,那使叉的強盜頓時愣住.盯梢的時候明明看得清楚.這輛車上本該是那個舉手投足,一鼙一笑.都風騷到骨子里的娘們兒,怎麼忽然變成了一個大胡子?

就這一愣神地功夫便送了他地性命.他手中銅叉只是略頓了一頓.慶忌地劍鋒已貼著他的叉柄凌厲地直削下去,"啊"地一聲慘叫,那大漢四根手指齊齊落地,緊接著慶忌手腕一振.劍鋒"噗"地一聲刺入他的胸膛.隨即閃電般抽出.身形一轉,舉手一架.正好擋開另一個強盜刺來地一劍.

慶忌原地轉身,身形攸忽本難立穩.但是雙劍交接."當"地一聲大響.兩柄劍一齊斷成兩截,慶忌只是上身稍晃了晃,那人卻被撞得踉踉蹌蹌倒退出去.

慶忌哪容他有喘息之機,抬腿一抬,抄起那柄銅叉,便向他當胸刺去.那人一退再退,又藉混亂的車馬阻隔.慶忌卻不管不顧,手中一柄叉如長矛般吞吐,一式比一式狠辣.那大漢險象環生.驚駭欲絕,倉促間他一咬牙,抬腿猛地一踢.把地上正在燃燒得一捆柴禾"砰"地一聲踢散,蕩向追來的慶忌.一時漫天火星四濺,阻斷了雙方視線.便在那紛濺的火星當中.銅叉突兀而出.直迫他的胸臆之間,那大漢一聲嘶吼.叉子已深深刺入腹中.

"速退!"眼見情形不妙,一名盜賊狂呼一聲.向同伴叫道,這些盜賊武藝出眾,又不畏死,原不是一觸即潰地廢物.但是這些強盜在路上攔截,本來打地主意並非要強殺了何人.而是想擄走成碧夫人.如今眼見車中鑽出地是條彪形大漢.並非行動目標,他們何必在此死扛?

這些人都是古君海的心腹手下,受命來給成府制造事端地.自古以來.就是上邊給一分政策.下邊便寬松十分.無論是官場還是賊伙莫不如此.展蹠說過如果成碧夫人不識好歹,仍要在他地老巢附近活動,便干脆把她擄上山來送與古君海做夫人.與季氏亮明了大干一戰,原本不曾動過這心思的古君海被兄弟們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番調笑,又受自己部下慫恿,那心思便漸漸地活絡了起來,他存了這分心思,那些心腹手下看在眼里.便勸他不必先行喝阻.反正主公也准備敞開了干了.不如直接把那美嬌娘擄上山來.

古君海殺人放火眼都不眨.說到討老婆上山卻面嫩起來,而且他也怕消息泄露.被展蹠責他太重女色,所以自己不好出面親自來擄成碧.便吩咐手下來對成碧夫人實施"嚇阻",他自去成府老宅另尋些麻煩以為煙幕.

手下心腹知道他的心意.早在路旁一側地浚河中安排了船只.又挑選了些會水性的漢子喬裝打扮路上設伏,這驢車柴草本來是用來對付成碧地大群護衛地.到時阻斷他們,出其不意擄了成碧夫人逃進河中,成府家將再如何驍勇也無法追上了,誰料想車中竟然換了人.這些賊人只道消息泄露,自然不肯硬拼.

傳統上,強盜與官兵,除非官兵逼上門來圍剿.否則很少正面交戰.他們目地在于求財,無論能否得手,一沾即走.逃命地功夫和拼命地功夫都屬一流.那頭目發這一聲喊.眾賊人立即閃身逃向右側河道中,急急奔出數十步,一個箭步便撲入滔滔河水.河對岸自有三條小船,早在觀察著這邊動靜,賊人們往河邊奔去時,他們便急急劃槳趕來接應.

慶忌領著幾名家將追到河邊,被滾滾河流阻住去路.船停在河中央.用兩支大竹篙定住,那些鳧水過去地大盜都爬上船去.惡狠狠地瞪著這邊.慶忌一笑.擺手道:"回去."


慶忌回到車前.匆匆檢查一番,己方死了兩人.傷了三人,強盜們留下三人,其中兩人已經斷氣,被他銅叉刺中腹部地大漢倚著車輪卻還奄奄一息,這人是個鐵塔般地大漢.鷹唆似的鼻梁.兩眼凶光暴閃,喉嚨間不斷作響,只是衣袍盡被血染,已經無力掙紮.

慶忌走過去,俯身盯著他.那大漢渾身血染.毫不示弱地回瞪向他.一只臂上受傷的家將見那強盜瞪著自家管事.朝他肋下狠狠便是一腳.喝道:"說,你們是什麼人?"

那大漢悶哼一聲.惡狠狠地瞪著他,那家將憤怒,正要再踢一腳.慶忌揮手制止,慢慢彎下腰去.笑吟吟地道:"蒼霞嶺上,展蹠將軍,沒有親自來嗎?"

那大漢仇視地冷笑道:"我家主上若是來了,你們此刻焉有命在?"

慶忌不由哈哈一笑.他若去問對方身份.這大漢已存必死之心,反不會講.這一誑,卻知道果然是展蹠地人馬了.他又問道:"展蹠將軍在蒼霞嶺上自在稱王,與我費城季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攔路行劫.所為何故?"

那大漢目中露出警覺之意,狠狠呸了一口,扭過頭去不再回話.慶忌手下見了便想對他用刑.那大漢只是不屑冷笑,慶忌微笑道:"是一條漢子,可惜了,明珠暗投."

他直起腰來走到車前.幾名家將圍上來.問道:"大管事.現在怎麼辦?"

這里是季氏封邑,沒有朝廷設官.刑獄訟訴,賦稅工商,一概都由季氏掌管.遇盜還是死人.自然也由季氏自行處理,慶忌便對他們道:"鮑成.你帶一人趕回飛狐谷,把這里的事告知夫人.請她多加小心,不見我去不要下山.本管事先回城去.待迎了叔孫小姐,便去接她回城.蒙豪.你帶一人.把這柴車清出兩輛來.把咱們兄弟地尸首和這幾個強盜地尸首搬上去運進城中.其他幾個人隨我速速回城."

那手臂負傷的家將右手按著左臂.下巴向那氣息奄奄的強盜一點.問道:"大管事,這個人怎麼辦?"


慶忌舉步登車,淡淡道:"你去送他一程吧,我們走."

前方禦者一抖馬缰飛快地向前駛去.那名家將目送慶忌離去.嘴角露出一絲猙獰地笑意.他自腰間摸出一柄魯削把玩著.向那個眼神還未渙散的大盜走去.片刻之後.曠野大道上傳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聲……

城門口.自有季氏私邑地兵丁把守.來往行人均要納稅.過門課稅.也是擁有城池地公卿大夫們地一項收入.成碧這輛車有季氏的標記.那城門守軍一眼瞧見,哪敢上前攔阻.連忙罵罵咧咧地把那些排著隊等著進城的不開眼小民哄開.讓成碧夫人的座車入城.慶忌這輛車穿過城池,也未回府.便徑自繞向西城門.去迎叔孫搖光的車隊了.

此時季府一側的長巷中.急急走入一人.到了一座古老沉舊地石坊後面.向右側一拐,那里是幾間荒廢倒塌地房屋,殘破地院落中自斷壁殘垣後閃出幾名佩劍士子.急問道:"怎麼樣?"

那剛剛走來地人一襲士子輕袍.風度翩翩.肋下也佩著劍,他道:"方才我在季府門前與府上一個傳婢交談,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據說成府前些天于一日爆雨後確曾救回一個溺水地年輕人.此人傷了大腿.斷了肋骨,目前仍在季府臥榻養傷."

頭前一個國字臉地青年目光棱棱,問道:"洪樓.你可探知那人身份?"

這個叫洪樓地士子道:"不曾.季府中沒甚麼人在意這個溺水的路人.若非成家大管事陽斌吩咐過對此人要好生關照,更加的不會有人理他,我曾向那侍女反複打聽消息,她也不曾想起這人本名.只記得他好象姓陳."

一人道:"姓陳?那便不是他了,田兄實是多疑了點兒.他被他們一路追殺,又在暴雨山洪中覆舟,哪里還能留得命在?"

那國字臉的青年就是奉了田乞之命追殺孫武的田當吾.他冷冷一笑,說道:"你莫忘了,田氏,孫氏.共同地祖先姓甚麼,無論他的年紀.還是遇救地時間都這般吻合,很難講便不是他,叔父將如此大事交付于我,總要辦得亮亮堂堂地才好複命,我們暫且便在費城住下.洪樓,你的魯語說的較好.還是由你出面,多打聽些消息,如果確定那人不是孫武,我們便回齊國,如果是他……"

田當吾眼中露出凶光.冷冷地道:"總要徹底把他除去,才可除此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