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鴻圖

莫天悚回頭才發現身後的響聲不是人弄出來的,而是他自己騎過來的馬匹溜達過來了,暗笑自己太過緊張,走過去牽著馬缰繩朝山下走去。還沒有到達山下,便看見蕭瑟等人,笑著道:“遠山,你的動作到是快,這麼短時間,已經來回一趟山莊了。” 狄遠山跳下馬,過去接過莫天悚的馬缰繩,低聲道:“八風先生和崔管家是自己找來的。我只是去了一趟孤云莊,不過曹先生不肯派人來幫你。” 蕭瑟也跳下馬背,一看就知道莫天悚已經獨力解決了問題,可還是很生氣,怒道:“少爺,你要來打山榔頭,怎麼也不帶幾個人一起來?萬一要是你一個人打不贏怎麼辦?” 莫天悚朝山下走,笑笑不答,道:“我們回去吧,去叫幾個人來收拾這里。莊主沒有和你們一起過來嗎?” 蕭瑟擔心地道:“他昨天一個人出去後就沒有回來。這可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遇見了什麼事情。” 莫天悚一愣道:“他竟然沒帶著聽松和聽竹?知道他是去什麼地方了嗎?”聽松和聽竹是莫桃的跟班,莫桃出門總是帶著他們一起。 崔壽歎氣道:“他出門的時候沒交代,不然老奴早派人去找他了。” 狄遠山道:“莊主是去索佤鎮看漂亮的苗族姑娘去了。” 蕭瑟搖頭道:“胡說!莊主怎麼會知道索佤鎮有苗女?再說他又不是沒有見過苗族女人,有必要專門去索佤鎮看苗女嗎?”忽然停下來,皺眉道,“遠山,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曹橫告訴你的?” 狄遠山點頭道:“是曹先生說的。怎麼了?” 莫天悚急道:“我這就去索佤鎮看看。”翻身跳上馬背,調轉馬頭朝山上騎去。翻過這個山包,就是去索佤鎮的近路。 崔壽和蕭瑟都沒有搭理狄遠山,也翻身上馬,朝著莫天悚追過去。狄遠山只好也上馬跟在他們後面。他們剛剛翻上山嶺,便又看見莫素秋一個人朝這邊跑過來。 莫素秋老遠就對莫天悚直招手,大聲道:“少爺,你已經解決掉山榔頭了?那你就快去幫幫我哥。他找回來一個腿上有洞的女人,把我的馬也要走了,說是還要去找一種蟲子。” 莫天悚縱馬來到莫素秋的身邊,失笑搖頭道:“大小姐,你說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現在莊主在哪里?” 莫素秋指著山下的小路道:“就在那條路上。少爺你快一點,甄娘腿上的洞一直在流血,我哥著急得很。” “甄娘?”莫天悚心中一動,回頭對緊跟在他身後的狄遠山笑道:“遠山,原來是你的朋友上官真真來了,難怪莊主要去索佤鎮看她。看來我們是要走快一些了!” 狄遠山失聲道:“少爺,你是怎麼知道的?” 莫天悚不答,雙腿一夾,縱馬飛快地朝山坡下沖去。老遠便看見莫桃狼狽地舞動大刀在和五只蟲子打架,旁邊站著三個幸災樂禍的苗人,怒吼道:“何方鼠輩,竟敢來此撒野?”人還沒有到,五枚鋼針便到了。 五只紫花蠱似乎也知道莫天悚鋼針的厲害,丟下莫桃,分開五個方向朝著藍長老飛回去。可是莫天悚的鋼針竟然能自動在空中改變方向,迅捷無比地追上紫花蠱,將其射了下來。 莫桃松懈下來,渾身像散架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氣。真名上官真真的甄娘瞪大眼睛,吃驚地尖叫道:“少爺,你居然會咒術!”然後又看著莫桃疑惑地問,“莊主,既然少爺會咒術,你剛才怎麼不肯去找少爺?” 藍長老叫道:“我們走!”莫桃沒理會上官真真,大叫道:“少爺,別放他們走,讓他們留下蠱蟲。” 莫天悚飛躍下馬背,攔在藍長老三人的前面,伸出帶鞘的烈煌劍,笑嘻嘻地道:“蠱蟲!” 藍長老看看莫天悚又回頭看看甄娘,才不情願地指揮剛才的黑色飛蟲飛去上官真真的身邊。不過是在她的三個傷口上停留片刻,上官真真的傷口就不再流血。藍長老恨恨地道:“死丫頭,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莫桃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甄娘急忙拉拉他的衣袖,哀求道:“莊主,我的蠱已經解了,就讓他們走吧。” 莫天悚不等莫桃說話,便離開藍長老三人走去牽著馬缰繩朝著莫桃和上官真真走去。緊跟著莫天悚的狄遠山這時候也到了。他越過莫天悚,一直來到莫桃和上官真真面前才跳下馬,對上官真真吼道:“你怎麼又來了?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一把把坐在地上的上官真真拉起來。 莫桃急忙站起來,擋在上官真真的前面,怒道:“甄娘是我的客人。我沒說要她走,誰敢要她走?” 狄遠山居然非常過分地推開莫桃,把馬缰繩硬塞在上官真真的手中,冷冷地問:“你走是不走?”上官真真看著狄遠山沒做聲。狄遠山已經顯得很不耐煩,攔腰抱著上官真真,將她往馬背上送。 上官真真的眼淚忽然落下來,自己用雙手抓住馬鞍艱難地用力騎上馬背,低頭看著狄遠山,一臉幽怨地問:“遠山,我走了幾個月才來到這里,你竟然問都不問一句就趕我走?你甯願給人家做小厮也不肯回去。可是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讓你如此討厭我?” 莫桃簡直是被氣壞了,一手拉著馬缰繩,一手將大刀橫在胸前,吼道:“甄娘,你哪里也不用去!我看今天誰敢硬要你走。” 狄遠山冷冷地看莫桃一眼,對上官真真道:“那好,甄娘,你就留在這里吧!”轉身對剛走過來的莫天悚抱拳道,“少爺恕罪,我以後不能再伺候你了。珍重!”掉頭就走。 莫天悚拉著他,淡淡道:“我允許你走了嗎?你不用走。”看著莫桃挑眉笑道,“莊主,你看我們今天是不是又需要打一架?” 上官真真奇怪地看看莫天悚又看看莫桃。莫桃本來就非常生氣,看見上官真真的目光就更是生氣,忍不住咆哮道:“打就打!難道怕你!”松手放開馬缰繩,雙手高舉大刀,飛躍而起,朝莫天悚惡狠狠地劈過去。 莫天悚推開狄遠山,自己閃身後退,也不還擊,笑道:“莊主,你今天的好像是累了,狀態實在是不怎麼樣。這樣好了,你要是能讓我還手,今天就算是你贏了。” 莫桃更氣,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左一刀右一刀的劈過去。莫天悚竟然真的不還手,只是在路邊閃避。 正好莫素秋飛馬過來,尖聲大叫道:“天呀!哥,好好的你又和少爺打什麼?”下馬後也不管是不是有危險,硬插在莫桃和莫天悚中間。 好在莫桃的刀法著實了得,說停就停,一點也沒有傷著莫素秋,氣呼呼地道:“今天可不是我要打,而是少爺先提出要打的!” 莫素秋吃驚地扭頭看著莫天悚問:“少爺,你為什麼要和莊主打架?” 莫天悚聳聳肩頭,輕松地道:“問你哥啊,他要趕走狄遠山,我不和他打也不行了!” 莫素秋立刻叫起來:“哥,你瘋了,竟然想趕走遠山哥!” 莫桃氣暈了,大吼道:“少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什麼時候要趕走狄遠山,是狄遠山要趕走甄娘!” 上官真真忽然黯然叫道:“算了,莊主,謝謝你,我看我還是走吧!” 覺得頭腦發暈的莫素秋忍不住又叫起來:“遠山哥,你又為什麼一定要甄娘走?” 沒有人回答她。上官真真轉頭看看狄遠山,擦干眼淚正要走。狄遠山忽然上前去拉著缰繩,拿出傷藥來,細心地給她裹好傷口。然後又將懷里所有的銀子都掏出來,一看只有二十多兩。猶豫片刻,摸出剛剛他昨天才收回來還沒有來得及交到櫃上的五百兩銀票,回頭看看莫天悚。莫天悚輕輕地點點頭。狄遠山便把所有的銀票連同那二十多兩碎銀子和馬鞭一起塞在上官真真的手里,猛力拍一下馬股。 馬長嘶一聲,朝前跑去。上官真真回頭大聲叫道:“莊主,你千萬要小心疊絲峒的人。”狠狠地抽了馬一鞭子,馬跑得更快了,轉過一個彎,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莫名其妙的莫素秋跑過來問:“遠山哥,甄娘是你什麼人?你為什麼一定要甄娘走?她腿上有傷啊!” 狄遠山不答,只是看著甄娘消失的方向發呆。莫天悚回頭瞥見蕭瑟和崔壽合騎一騎也從山坡上下來了,不想聽蕭瑟的羅嗦,叫道:“遠山,我們走。”拉著狄遠山一起騎上馬,扔下莫桃和莫素秋徑自走了。 狄遠山以為莫天悚一定會問他關于上官真真的事情,可是莫天悚竟然一句也沒有問,一回到鎮子上就開始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倒是莫素秋不久後就追到鎮子上,跟在他的身後,一個勁地追問。狄遠山被她煩得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狼狽地逃去孤云莊,才總算是擺脫掉莫素秋。孤云莊是九龍鎮上莫素秋絕對不願意進去的一個地方。 莫天悚很急迫的樣子,吃過晚飯以後還不肯回去,又點起蠟燭開始查賬。狄遠山見伙計困得直打哈欠,便讓伙計去休息,自己在旁邊陪著。莫天悚一直到忙碌到子夜才停下來,一邊收拾一邊吩咐道:“遠山,你去備馬,我們回幽煌山莊去。” 狄遠山愕然道:“少爺,外面下雨了,不如今夜就別回去了。”莫天悚每次在孤云莊住了以後,都會檢查他不在時候的賬目,經常會弄到深夜,在鎮子上也有一個房間。 莫天悚放下賬本走出屋子。外面的確是在下雨,可是非常小,不太像雨到有些像在下霧,間或有一點涼絲絲的水滴滴在人的身上,使人暑氣盡消,舒爽得很。一股甜甜的香味在雨絲中迷漫著,撩撥起莫天悚一絲久遠的記憶。多年前一個下雪的夜晚,一只美麗的蝴蝶曾經破繭而出,在臘梅的香氣和漫天的雪花中翩翩起舞。 莫天悚尋著香味四下打量一下,便看見牆腳的一株大葉含笑正悄悄地開著。乳白色的花瓣仿佛羊脂玉一樣的瑩潤,少女般羞澀地低垂著。 狄遠山拿著一件衣服出來給莫天悚披在肩上,小聲道:“少爺,雖然是熱天,可晚上還是涼得很,你身體一直不好,要注意一點,早點去休息吧。” 莫天悚正在感受微雨的溫情,抖下衣服丟在狄遠山的手上,忽然道:“好像最近幾年一直沒有下過雪,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會不會下雪。” 一點摸不著頭腦的狄遠山拿著衣服,終于忍不住問:“少爺,你不想知道上官真真的事情?” 莫天悚微笑著道:“遠山,你去拿著幽煌劍,干脆我們走路回幽煌山莊吧。” 狄遠山更是摸不著頭腦,可莫天悚已經緩步走出院子了,他只有急忙進屋去拿了烈煌劍,鎖上房門追出去,又將外衣遞給莫天悚:“少爺,已經很晚了,你為什麼一定要回去?你昨天才鬧病,還是把衣服披上吧。” 莫天悚這次沒有拒絕,穿上衣服搖頭道:“我哪有這麼嬌氣?我決定大後天就出發,以後出門在外,也講究不了那麼許多。出去以後,再想看看我們的山莊就沒這麼方便了。” 狄遠山看看莫天悚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想去什麼地方?帶誰一起去?要去多久?” 莫天悚道:“我想去云南、貴州,廣西,然後繞道西藏回來,時間說不定會用去一兩年。你要是願意,就和我一起去;要是不願意,我就自己去。” 狄遠山吃驚地問:“少爺想去那麼多地方,曹先生會同意嗎?” 莫天悚扭頭看一眼狄遠山,淡然道:“他同意,我就正大光明地走;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偷偷摸摸地走,可能會有危險,你跟不跟著我走?” 狄遠山猶豫片刻才道:“我當然會陪著少爺。”然後又補充道,“少爺別誤會,我不是怕危險,我是不想去云南。上官真真就是云南巴相人,今天追她的那三個苗人也是巴相人。”看看莫天悚一直很是平靜,忍不住小聲問,“少爺是怎麼知道甄娘的真名叫上官真真的?你知道她多少事情?” 莫天悚笑著搖頭道:“你別擔心,我僅僅是知道她叫上官真真而已,原來她不叫甄娘而叫真娘。其他的我什麼也不知道,連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系也不知道。” 狄遠山並不相信,忐忑地問:“那少爺想不想知道呢?” 莫天悚沉默片刻後緩緩道:“我曾經查看過暗礁所有的記錄,里面沒有記載著暗礁曾經幫助過一位知府,為了一件玉器,毀滅過一戶狄姓人家。遠山,我不喜歡被人騙。” 狄遠山大吃一驚,失聲問道:“少爺,你怎麼一直沒有追究過我?” 莫天悚輕描淡寫地道:“我追究你,你就會對我說實話嗎?你不用介意,我身邊的大部分人都不肯對我說實話,我已經習慣了,從來也沒有怪過你。” 狄遠山不禁要替他難過,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莫天悚笑了笑,輕聲道:“你真的不用介意。比起柳媽、琴韻和紅葉來,你要好得太多了。可能你不知道,八風先生和崔管家也都有很多事情瞞著我,而且還不准我打聽也不准我問。幽煌山莊中大概就只有小姐在我面前沒有秘密,就連莊主也有事情瞞著我,不過那是爹留給他一個人的秘密,是爹不讓他告訴任何人的,怪不得他。唉!說起來莊主是山莊中最恨我的人。” 狄遠山忍不住囁嚅道:“少爺,雖然我也很不喜歡莊主,可我還是要幫莊主說句公道話,莊主是個熱情如火,疾惡如仇的人,恨你可怨不得莊主。少爺,你和莊主是一根藤上拴著的兩個螞蚱,你不要總去惹他,你今天那樣對他也實在是過分。” 莫天悚失笑道:“你還說我呢,你對待莊主比我還不客氣。” 狄遠山小聲抗議道:“少爺是少爺,怎麼和我比?” 莫天悚搖搖頭,輕歎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我怎麼不懂?可是有人很害怕我和他搞好關系,當年的翠菊就是為此而丟掉性命的,素秋也差一點就為此喪命。” 狄遠山低頭沉默很久,忽然道:“巴相城住的很多人都是苗人,可我們一家人都是漢人。我家里的錢不算多,僅僅算是中上之家,不過我倒真的是從小在人的伺候下長大的。在家里,就是我阿媽輕易也不敢說我。上官真真也是漢人,她是我阿媽在我六歲的時候給我買的老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阿公病危。家里為給阿公沖喜,給我和她舉行了婚禮。可惜阿公沒有等到我們的婚禮完成就去世了。當夜我就趁著家里混亂的時候逃出來,最後流落到九龍鎮,遇見少爺你。” 莫天悚並不多問,只是笑著打趣道:“原來你是成過親有老婆的人,老婆還又本事又漂亮。難怪紅葉一天到晚地給你送秋波,你就是不肯理會她。” 狄遠山失笑,岔開問:“少爺,你真的要在離開以後,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給莊主去處理?他沒管過生意上的事情,說不定做不好。” 莫天悚道:“我自己肯定是沒法管了,交給他總比交給八風先生要好一些。各個鋪子都有掌櫃的,八風先生也會在一邊提醒他,估計問題不大。” 狄遠山還是不明白,遲疑道:“可是少爺,只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倒是覺得交給八風先生要好一些。少爺要出去一兩年的時間,等我們回來以後,莊主不一定肯把鋪子還給少爺。其實少爺可以像住在孤云莊時那樣,找幾個可靠的伙計,隨時向你彙報鋪子中的情況,自己來管理鋪子。” 莫天悚淡淡道:“小小一個九龍鎮上的幾十家鋪子算得了什麼?莊主不還給我就算了!我當初可以白手起家,今後也能白手起家。知道我為什麼要出去轉轉嗎?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和龍王的恩怨不用多久就會徹底了結,今後我打算專心做生意。想先看看各地的皮貨和藥材,今後做做這兩樣生意。九龍鎮太偏僻,不可能有大作為,我要先去成都開鋪子,然後再去京城開鋪子,把我們這里的皮貨和藥材賣到全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