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佛印

午飯後,央宗剛剛騎上馬背,那馬就揚起尾巴拉了一灘稀屎,腿也發軟直打顫。央宗跳下馬,沖著旁邊的人怒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這樣的馬能走遠路嗎?立刻給我換一匹!” 話音才落,西天胯下的馬也拉了一灘稀屎,接著白鶴的也開始拉稀。莫素秋笑嘻嘻地跑過來,得意地道:“央宗小姐,不用換馬,其他的馬今天也都吃壞肚子。少爺,誰叫你不讓我和遠山哥一起去,我讓你們誰也別想走!” 正說著呢,除莫天悚騎著的挾翼外,其他幾匹馬也都開始拉稀,分明是莫素秋在馬的草料中動了手腳。莫天悚很心疼挾翼,皺眉道:“小姐,你也給挾翼吃巴豆了?” 狄遠山過來道:“少爺放心,挾翼吃的一直是上好的草料。少爺,你要是著急的話,可以帶著央宗小姐先走,讓南無他們明天追上你們就可以了。” 莫素秋憤怒地瞪眼道:“遠山哥,你放走少爺,我們還有什麼戲唱?” 狄遠山沖莫天悚眨眨眼,笑道:“只要少爺有戲唱就可以了。少爺,你覺得呢?”經曆了卓瑪的風波後,他更是一點也不想莫天悚和梅翩然有發展,不惜得罪莫素秋也要撮合莫天悚和央宗。 莫天悚一眼看穿狄遠山的心思,搖頭失笑,朝央宗伸出手去,露出一個壞懷的笑容,低聲問:“央宗小姐,你敢不敢和一個卑鄙無恥還很可能下流的人合騎一匹馬走遠路?” 央宗紅著臉一聲不發,抓住莫天悚的手,被莫天悚拉上馬背。侍女連忙將她的行囊遞過去。多吉旺丹哈哈大笑道:“少爺,你可不能欺負我女兒!” 莫天悚笑道:“放心吧!土司老爺,我已經中了左頓大師的奪命鎖魂咒,今後只要央宗小姐不欺負我,我就要燒高香了。”然後對南無道,“南無,你照顧一下大小姐和我大哥。”南無點頭答應。 左頓失笑道:“我看是央宗小姐中了你的癡心情長劍,被你欺負都喜歡。” 莫天悚大笑,低頭問央宗:“是不是?”央宗沒好氣地道:“你還走不走?”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走,當然要走。今晚我們要趕到白水台。”抖動缰繩,離開了官寨。 他們一走,莫素秋就撅起嘴巴丟下狄遠山回到自己的房間中,狄遠山剛要追過去,南無道:“她正在生你的氣,還是我去哄她吧。”追在莫素秋的身後去了。 白鶴把自己的行李從馬背上拿下來,看著南無的背影,對青雀幽幽地歎息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如果是我們給馬吃的巴豆,你說少爺會怎麼做?沒想到小姐在九龍鎮可以胡作非為,來到這里依然可以胡作非為。她居然還生氣了!” 青雀朝一邊正說話的多吉旺丹和左頓瞄一眼,見他們都是笑呵呵的,歎息道:“莊主不在,少爺只會寵著她,只怕是她在這里比在九龍鎮還要過分呢!這世上的原本就絕對沒有公平這回事,你看那邊的土司老爺和左頓活佛,不過剛剛才認識小姐而已,不僅不計較小姐給馬喂巴豆,還把臉都快笑爛了。” 黃鸝不服氣地撇撇嘴,道:“少爺也就罷了,居然連南無都變了,還要去哄小姐,仿佛她做得很好很對似的。看著吧,我們明天再出發的時候,狄遠山和小姐一定會一起走。到了牛井,我們不僅要照顧不會武功的狄遠山,還要哄著莫素秋。” 西天湊過來,笑道:“你們要是覺得氣不過,到了牛井以後,你們哄著小姐,我哄著你們,好不好?” 三個女人一起給他一個白眼,哂道:“誰稀罕!”丟下西天走了。 北冥走過來,拍著西天的肩頭笑道:“老弟,這世上絕對沒有公平這回事。”東流也過來道:“其實這里的藏女都不錯,你不用去理會那幾只自高自大的臭麻雀。” 對于挾翼的速度來說,白水台離建塘不算是很遠。離開縣城以後,莫天悚就放開缰繩,沒有再抱著央宗,任由挾翼自己認路,一點也沒有管它,也沒有和央宗油嘴滑舌地胡說八道,顯得很是沉默。 央宗很奇怪,等半天也沒聽見莫天悚開口,忍不住捅他一下,問:“少爺,你想什麼呢?” 莫天悚道:“今天要跟你出發的護衛隊中沒有看見格茸在,他現在怎麼樣了?” 央宗愕然道:“怎麼會突然問起格茸?他的傷勢還是很重,連床也下不了,當然不可能跟著去牛井。那天要不是你,他肯定是被卓瑪活活打死了。放心吧,他不會再問你要挾翼的。” 莫天悚道:“我其實沒有埋葬格茸的哥哥,但我也沒有管他。他的尸首很可能是被野獸吃了,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比埋在土中要好一些?我來這里的時間很短,感覺白族人和納西族的人和我們漢人的習俗相差不遠,只是你們的習俗有不少都是我很不理解的。” 央宗莫名其妙地回頭看著莫天悚,問:“少爺,你怎麼了,突然說這個?你放心,我知道漢人的習俗,以後可以遷就你。” 莫天悚心中一歎,如果是梅翩然或者卓瑪聽見他這樣問,必定能猜出他是在暗示大家走不到一起去,但央宗顯然沒有這樣的本事。莫天悚笑一笑,岔開問:“你知不知道卓瑪拿的假幽煌劍是從哪里來的?” 央宗點頭道:“是我師傅從中原帶回來的,據說是令尊當年留下的十二把假幽煌劍之一。師傅有一次去中原辦事,看見一只蝴蝶精在搶那把寶劍,就殺了蝴蝶精奪得寶劍。可惜這時候寶劍的主人已經被蝴蝶精害死了,師傅只好把劍帶回來。我也是從假劍那里才知道幽煌劍的秘密,還以為拿著幽煌劍的一定是個滿腹經綸的白胡子老頭,誰知道卻是你這麼一個病歪歪的書生。” 莫天悚莞爾道:“我這書生總有一天也會變成白胡子老頭,我的學問不好嗎?難道不是滿腹經綸?對了,一般人是怎麼描述幽煌劍的秘密的?我研究過很久幽煌劍,從來也沒有發現其中有秘密。” 央宗撇撇嘴道:“你的學問都不是正經學問,當然看不出幽煌劍的秘密了。據說幽煌劍的秘密就在劍鞘的寶石上,這些寶石是按照《連山易》排列的,誰要是能明白劍鞘上寶石的含義,誰就能找到一個炎帝留下的寶藏,取得寶藏中的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和天下無敵的絕世武功以及能長生不老的修仙之道。” 莫天悚皺眉道:“《連山易》?《連山易》不是早就失傳了嗎?即便是劍鞘上寶石真是按照《連山易》排列的,那世上也不可能還有人能看懂,大家搶到幽煌劍也是沒有用處,為什麼還會為這把寶劍爭得頭破血流的?” 央宗失笑道:“幽煌劍就在你手里,你當然是這樣說了。你看不懂,不等于這世上就真的沒有人能看懂,就算是普通人看不懂,一些隱藏在名山大川中修道的道士說不定能看懂呢。” 莫天悚搖頭道:“那樣的人只存在傳說之中,哪里是真的有。” 央宗嗤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江湖中就有那麼一個這樣的人,據說是三玄極真天西玄山傳人,名叫羅天,長得比你還英俊呢!”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是不是真的?我已經是珍稀品種了,世上居然還有比我還珍稀的人?那他怎麼不躲在山中專心修道,跑到紅塵中來晃什麼晃?我若是遇見他,一定要向他請教《連山易》的事情。” 央宗不屑地道:“他年紀輕輕的,能懂多少?你請教他也沒有用,還不如去問左頓大師呢。左頓大師也研究過此事,他說《易經》的‘易’一共有三個意思:一是簡易的意思。天地自然的法則其實是最簡單的。二是變易。天地自然的萬事萬物以及人事,隨時在交互變化之中,永無休止。但是這種變化卻有其必然的准則可循,並非亂變。三是不易。天地自然的萬事萬物以及人事,雖然隨時隨地都在錯綜複雜,互為因果的變化中,但所變化者都是現象,其本質不易,至為簡易。《連山易》首先以艮卦開始,象征‘山之出云,連綿不絕’。《歸藏易》首先以坤卦開始,象征‘萬物莫不歸藏于其中’。《周易》首先從乾、坤兩卦開始,表示天地之間,以及‘天人之際’的學問。” 莫天悚愕然問:“左頓大師不是佛家的人,還曾經研究過這個?難道他也相信幽煌劍中有一個炎帝的寶藏?研究《連山易》就研究《連山易》,他又提到《周易》和《歸藏易》做什麼?”不禁又想起左頓當初拿著烈煌劍仔細研究的情景。 央宗微微一笑,道:“左頓大師認為,《易經》的本質都是一樣的,現在沒有人能懂得《連山易》,那麼就可以從《周易》下手。寶藏自然是有的,就在人的心中,明白了自己,也就明白了寶藏的所在。自然與人、天道與人道是息息相通、和諧統一的。了解自身,也就了解了自然,了解自然,也就了解了自身。” 莫天悚失笑道:“這種禪機說了就和沒說一樣。左頓大師的學問真是廣博,什麼都知道,不僅精通烏思藏的顯密,還精通中原的禪宗,他總不會認為幽煌劍的秘密要一個精通醫術的人來解開吧?這簡直就和你們的六字真言一樣。” 央宗聽不懂了,疑惑地問:“什麼意思?這和醫術和六字真言能有關系嗎?”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什麼人能有郎中了解人體?他們一天到晚都在研究人體,最了解自身不不就是郎中嗎?至于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注),你仔細聽聽,這明明就是‘俺暗里把你哄’。” 央宗又好氣又好笑地捶莫天悚一下,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小心會遭天打雷劈!不和你說了!” 莫天悚的心思並不在央宗身上,心中本就傷感,實際也不想和她多說,沉默下來。上次聽過梅翩然的話以後,他不能肯定烈煌劍中是不是真有一個秘密,記起當初在《花雨刀法》封皮上看的那些斷斷續續的文字,有一點他能肯定,若是烈煌劍中真隱藏著秘密的話,這個秘密一定非常具體,不會玄奧得讓人完全找不著門路。所謂的《連山易》最大可能是一個故弄玄虛的障眼法,看來所有人都被當年的玉面修羅糊弄了,高明如左頓也上當了。想起梅翩然,他的心火熱起來,抬頭朝前面看去,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在白水台又遇見她呢? 剛剛才擦黑,天就又開始下雨。 一直注意著上官真真動靜的莫桃終于看見谷正中離開上官真真房間,急忙穿過院子跑過去敲門。上官真真一開門就注意到莫桃的肩頭被雨淋濕了,看著外面幽幽地歎息道:“唉!又下雨了!今天入秋以後的雨水特別多!沒晴兩天又下上了。莊主,你找我有事情?進來坐吧。” 莫桃進門坐下,看上官真真要去倒茶,道:“你別忙活,我就是過來問問情況的,你告訴我我就走。萬俟父子還在我的房間中呢。” 上官真真也不和莫桃客氣,在莫桃對面坐下,莞爾道:“看來他們父子真將你當成保護神了。你是問疊絲峒的情況吧?剛才阿媽不是都說了嗎?你怎麼又來問?” 莫桃道:“真娘,你們出去一天,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現?是不是老夫人覺得我的傷口還沒有好,故意不說的?真娘你就當自己是在做善事,告訴我疊絲峒的人在哪里,讓我能了結此事,好讓萬俟父子離開我們。” 上官真真失笑道:“莊主,疊絲峒的人最喜歡躲在暗處生事,不是想找就能找著的,我們今天真的沒找著他們。其實這里還有空房間,你要實在不習慣和別人住一間房,我現在就再幫你收拾一個房間出來。” 莫桃泄氣地道:“你就是再收拾一百個房間出來也沒有用,他們就是要跟我住一間屋子。你是不知道,我今天被他們跟了整整一天,煩都煩死了。這就怨你阿媽,說什麼疊絲峒的鬼會怕我,那兩個傻瓜硬是聽進去,給當真了。白天還好一點,到了晚上,幾乎一步也不肯離開我。”正說著呢,外面就傳來萬俟琛的聲音:“莊主,你和真娘談完沒有?談完就快點回來。” 莫桃捧著頭,痛苦地道:“你看看,簡直就像吊靴鬼一樣!幸好晉桂枝去找羅天一直沒有回來。要是她也回來,也這樣纏著我,我就不用活了!我和老夫人是有一點摩擦,但我和你沒有摩擦啊!我們還是不是好朋友?你就忍心看著老夫人這樣整我?拜托你,就告訴我疊絲峒的人在哪里行不行?” 上官真真好笑地搖頭道:“莊主,阿媽只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這也是整你嗎?你這話要是讓阿媽聽見,她又該生氣了。” 莫桃嘟囔道:“一身正氣!我?她這話騙鬼還差不多!最好是所有的惡鬼都能上當,以後真的不來找我。” 上官真真皺眉道:“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阿媽呢?她為什麼要騙你?在你的胸膛上有一個‘卍’字印,佛祖會保佑你的,沒有正氣也有正氣了。” 莫桃完全胡塗了,摸著自己的胸口道:“萬字印?我胸口有一個萬字印,我怎麼不知道?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什麼是萬字印?你是怎麼知道的?” 上官真真道:“我當然是聽阿媽說的。是今早阿媽聽我說送你一幅唐卡的時候說出來的。阿媽肯定是聽你爹說的,一定是真的。這種印記要煉有佛眼的人才能看見,你自己當然是沒見過。你胸前的這個印記是你小時候,你爹請求一個高人給你印上去的,保佑你一生平安。‘卍’字是佛教的一個符號,意思是‘吉祥之所集’,它是出現在釋迦牟尼胸前的瑞相,是‘萬德吉祥’的標志,你不是連這個也不知道吧?‘卍’同時也是火或是太陽的象征。你進寺廟看佛像,是不是覺得特別舒服,就是有這個‘卍’字印在保佑你。我昨天給你唐卡的時候,你不是也一下子就感覺到唐卡的神奇嗎?這也是因為你胸膛上有一個‘卍’字印的原因,你為什麼還要懷疑?阿媽沒有胡說,任何惡鬼都絕對不敢靠近你的身邊。”說完才察覺莫桃神色不對,皺眉道,“莊主,你還不相信?那你可以回房再去看看唐卡,感受一下;然後你把唐卡拿給萬俟老板,讓他也感受一下,問問他的感覺,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 莫桃苦笑道:“原來你說的是‘卍’字。我不是說你騙我,我是不敢相信。真娘,陪我去看看老夫人好嗎?我想問問清楚。” 上官真真道:“阿媽就在隔壁,你自己去問她好吧,她難道還會把你吃了?為什麼要我陪你去?這肯定牽扯到以前的一些秘密,說不定有些話阿媽不方便在我面前說。” 莫桃想了想,歎息道:“那好吧,我自己去找她。” 注:唵(an)、嘛(ma)、呢(ni)、叭(ba)、咪(mei)、吽(hong)。藏傳佛教中最尊崇的一句咒語,密宗認為這是秘密蓮花部的根本真言,也即蓮花部觀世音的真實言教,故稱六字真言。多用梵文或藏文字母(蒙古地區廟宇還有用八思巴字)書寫、描畫、雕刻在建築物簷枋、天花板、門框、大小宗教器具、山岩、石板上。這是蓮花部梵文音譯,也寫成“嗡嘛呢叭哞哄”,直譯的意思是“如意寶啊,蓮花喲!”表現一種贊美觀世音、憧憬幸福的心情,也有人將其意譯為“一生平安,吉祥如意。”莫天悚胡說八道,佛祖不要降罪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