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 護短出名

段祺瑞的護短一向是出了名的,為了徐樹錚,他不惜得罪人

袁世凱死後,段祺瑞成了政府的當家人,負責組織內閣,任國務總理,黎元洪則繼任為大總統,不過,他這個大總統當得很不痛快,要看段祺瑞的眼色行事,在討論內閣班子時,黎元洪只提了一個條件,誰干秘書長都無妨,但徐樹錚不能干。段祺瑞歪著頭問:“為什麼?”

“我有點怕他。”黎元洪實話實說,他忘不了當年徐樹錚用槍頂著他離開武昌的那副凶神惡煞樣,如果此人做了秘書長,黎元洪就少不了要與他打交道。想到這里,他腦袋都大了。

段祺瑞哈哈大笑:“徐樹錚是有點性子急,但為人直爽,軍人脾氣嘛,大總統不必與之計較。”見黎元洪還要嗦,他有點不耐煩了,“黎大總統大概也聽說過,當初為了小徐子,我段某人連袁項城也照樣得罪。如果你實在容不下小徐子,這個總統不當也罷。”

這叫什麼話?段祺瑞也未免太霸道,太蠻橫了。黎元洪氣得直哆嗦,但他得忍著,北京政府是北洋系的天下,而段祺瑞是北洋系的領袖,若是他一翻臉,黎元洪這個總統怕是一天也坐不穩。與徐樹錚共事那是活受罪,哪里有個上下之分,倒好像徐樹錚是黎大總統的上司,頤指氣使的,有一次拿去一份人事任免名單,黎元洪也就是多瞧了一眼,他已經不耐煩了:“這是急辦的事,快蓋章簽字,不要磨蹭。”

黎元洪脾氣再好,也受不了這樣的輕慢,當時就拍案而起,找段祺瑞訴苦。誰知段祺瑞只是淡淡一笑:“大總統不必為這些小事計較,現在國家不是提倡提高辦事效率嗎,都像徐秘書長這樣做,要免去多少扯皮現象。”

黎元洪苦笑了笑,“似段總理這樣一味縱容徐樹錚,怕是今後要捅出大婁子的。”

對黎元洪的告誡,段祺瑞卻無動于衷。得罪了黎元洪不要緊,反正他手上無兵無勇,就是後來鬧翻了,也照樣給段祺瑞擺平;但得罪了吳佩孚這樣的實力派,就不好收拾了,後來段祺瑞就是被吳玉帥給趕下台的。

說起吳佩孚,本來與段祺瑞也有一段師生之誼,吳佩孚是從武備學堂出來的,段祺瑞是那所學堂的校長,但兩人那時地位隔得太遠,段祺瑞還沒有注意到這位未來的常勝將軍。

吳佩孚引起段祺瑞注意,還是因為段祺瑞與郭緒棟有過一席交談,這個姓郭的是山東一位隱士,與北洋軍中上層人士多有來往,據說很識人,就是他向曹錕推薦吳佩孚的。“聽說先生對曹三手下的那位吳標統很推許,說他是潛龍在淵,總有一日一飛沖天,可有這事?”

郭緒棟點點頭:“確有此事,環顧北洋將領,無出吳佩孚其右者。”

“比我手下的小徐子如何?”段祺瑞總認為徐樹錚有經天緯地之才。

“各有千秋,論心計,論手段毒辣,論縱橫捭闔,小徐子要高一籌;但論行軍布陣,進退攻守,吳佩孚強他多矣,兩個人對主子也都是忠心耿耿,但總的來說,吳佩孚乃堂堂正正做人,小徐子愛走極端,更偏激一些,說句不好聽的話,有點像死去的袁項城。”

“我看那個吳佩孚今天也沒干出什麼名堂。”段祺瑞有點為徐樹錚鳴不平。

“我替吳佩孚看過相了,他在四十歲以前坎坎坷坷,四十歲一過,就要出人頭地。”郭緒棟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

這次談話後不久,段祺瑞就找到曹錕,說是向曹三要一樣東西。“段大人看中的,盡管拿。”曹錕巴結段祺瑞還來不及呢。“我不要你金銀財寶,我只要你手下的一位小團長。”段祺瑞點明了來意。

沒想到剛才說得好好的曹三立刻翻臉,他問段祺瑞:“當年袁世凱向段大人要小徐子,你為什麼不給?”

段祺瑞打個哈哈,他知道曹三貪財,因此預先聲明,因為最近要舉行秋操,他忙不過來,只是暫調吳佩孚,忙過這一陣子就歸還,不用擔心他搶人才。接著說:“最近,政府里剛從國外進來了一批軍火,這北洋六鎮個個伸手,我也不知道該分給哪家,曹三你看看誰最缺?”

這分明是話中有話,拿軍火換吳佩孚,曹三立刻動了心,他也變了口氣:“說定了,那個姓吳的只是借用,到時得還給我的。”聽說吳佩孚將要改換門庭,郭緒棟向段祺瑞進言,“吳子玉確是個人才,但他不適合你段大人,他在你這里要受委屈的。”“你說我嫉賢妒能?”這話段祺瑞不愛聽,難道他不如曹三。“曹三和段大人相差不可以道里計,說句不好聽的話,曹三為人貪鄙,沒有主見,處事圓滑,但也正因為此,他什麼都由著吳佩孚。段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性格剛烈,這和吳佩孚的性子倒相似,你們兩人在一起共事,怕是要磕磕絆絆的。”段祺瑞當然不信這一套,誰都知道他最愛護部下了,他的厚道在北洋軍中很有名,“跟著段大人不吃虧”,許多人都如是說。吳佩孚也是興沖沖地來報到的,曹錕雖然待他不薄,但他從心里瞧不起這位三哥的為人,相比之下,段祺瑞要清廉得多,自律得多,再說,在段祺瑞手下,他本人的發展空間也大。也是不巧,那天報到的時候,馮國璋剛好來過,他們兩人是一直明爭暗斗的,互相又攻訐了一番,段祺瑞這個人不善忍耐,沒有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克制功夫,馮國璋走後,就吹胡子瞪眼,一個人在生悶氣。吳佩孚站在他身後時,他還不知道。在段祺瑞的側面,有一面大穿衣鏡,吳佩孚看得明白,段祺瑞滿臉厭惡之色,嘴里恨恨道:“什麼東西。”

他這是罵馮國璋的,吳佩孚卻以為沖他來的,當時臉就變了色。待段祺瑞發現了吳佩孚,他也不解釋,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這是他的風格,與段祺瑞相處久了,才知道這個人是外冷內熱,平時很少對人有笑容的,但你對他也盡可以隨便,他不會認為你以下犯上的。

吳佩孚哪里受過這等冷遇?曹錕對他可客氣了,一口一個子玉老弟,毫無上司的架子。

這次見面可想而知,很不愉快。段祺瑞高高在上慣了,一臉的嚴肅,三言兩語交代了任務,吳佩孚又是恃才傲物,他在骨子里不脫人的本性,需要別人的尊敬,不善討好上司,因此神情也冷淡,雙方很不投緣。

“這份秋操計劃,你得給我十天之內拿出來。”段祺瑞道。“何須十天,我倚馬而就。”吳佩孚說的是實話,但與段祺瑞初次見面就這樣講,未免狂妄了。

段祺瑞果然心中騰起了火,就是小徐子也不敢這樣大話炎炎,“言大而誇”,他為吳佩孚下了四字評語,“那好,明天我就去取。”

徐樹錚暗暗注視著這一切,他也知道吳佩孚是人中龍鳳,因此起了嫉才之心,以為吳佩孚是來與他爭寵的,因此定下一計,下午他去了吳佩孚的寓所,說是拜訪新同事,實際卻是來騷擾。吳佩孚正在趕寫演習計劃,見徐樹錚來,急忙熱情招待,他也久聞徐樹錚的大名,有惺惺相惜之意。

兩人談話果然投機,年齡相近,才情相近,這一番談話,天上地下,國家大事,無所不包。談得興起,吳佩孚吩咐馬弁:“去譚家園定一桌上好魚翅席,再取出曹三爺送來的陳年紅,我與徐先生大醉一場。”把段祺瑞的任務拋到了腦後。這正是徐樹錚此行的目的所在。

這一頓酒,直喝到月過中天,東方既白。吳佩孚一向貪酒,失去了節制,待徐樹錚告辭時,他已經爛醉如泥。徐樹錚可是藏著心眼的,第二天上班時,就向段祺瑞打聽對吳佩孚的觀感,段祺瑞發火道:“吳子玉第一天上任就不在差上,我還等著要他所擬的計劃呢。”突然,他心血來潮,吩咐道,“備車,我倒要看看,他在家里干什麼?”

見段祺瑞不期而至,吳佩孚慌忙起身,段祺瑞一打量,只見他宿酒未醒,兩眼血紅。段祺瑞忍住火氣,向吳佩孚索要演習計劃。吳佩孚並不認錯:“段大人一大早就是為這來的?只是今天還沒有結束,太陽落山之前一定奉上。”

“我不要醉鬼的東西!”段祺瑞甩下這句話,轉身而走。當天,吳佩孚又重回曹錕軍中,他與段祺瑞的怨算結下了。特別是後來知道徐樹錚暗做手腳,又把徐樹錚恨個死。有人說,如果不是徐樹錚設了這個套,吳佩孚肯定能讓段祺瑞驚訝一把,說不定就成了他的左右臂膀,曆史也許會有所變化。後來,吳佩孚與皖系集團刀兵相見,原因固然眾多,但感情上的交惡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眼看著與直系鬧翻,爭取關外的奉軍力量就至關重要了。本來,段祺瑞與張作霖的關系很好,于是派出了徐樹錚來到了奉系軍中。

乍見之下,張作霖對徐樹錚的才能、智謀佩服得五體投地,驚為天人。更難得的是,像徐樹錚這樣目高于頂的人是很難馴服的,但卻對段祺瑞忠心耿耿,由此可見老段並不像表面那樣粗豪,在馭人上還是有一套的。因此他也學著段祺瑞,對徐樹錚絕對放手,讓他擔任了奉軍副總司令。然而,徐樹錚的忠心只針對段祺瑞一個人。不久,張作霖就發現徐樹錚搞到了自己頭上,開始插手他的部隊,像楊宇霆等奉軍大將都對小徐子言聽計從,伙同著冒領軍費准備成立自己的軍隊。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若是這樣長久下去,那賴以安身立命的根本都要動搖,奉軍的旗號該姓段不姓張了。

張作霖怒氣沖沖趕回了軍中,當即扣押了徐樹錚,有人甚至勸道,不如一殺了之,留著這個人將來是個禍害。

聽說張作霖對徐樹錚動了殺機,段祺瑞怒不可遏,不惜以武力相威脅:“張雨亭算什麼東西?一個馬賊而已,竟敢扣押國家大員,告訴他,只要小徐子少了一根汗毛,我親自帶兵打過山海關去。”

這倒並不是嚇唬人,以段徐之關系,那是絕對說得出做得到的,張作霖也只能忍著氣放了徐樹錚:“段總理如此護短,只怕將來要為徐樹錚得罪天下英雄。”

徐樹錚自然知道有人在段祺瑞面前詆毀他,但一點也不擔心,他憑什麼為段祺瑞殫精竭慮,忠心赤膽?看重的就是那份信任,那份無猜,所謂以國士待之,以國士報之。他現在又在策劃一個大計劃,准備刺殺張作霖。

本來行動進行得很順利,他已經地將張作霖誘騙到段祺瑞的官邸,沒想到平日里不大視事的段祺瑞卻高坐堂上,徐樹錚急忙過去附耳說了自己的打算。

“不要胡來,這會激出事變的。”段祺瑞也是大吃一驚,都說小徐子膽大包天,但也沒料到他心狠手辣、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若是不忍心,可去另一邊。”徐樹錚的口氣里竟有些不耐煩。

段祺瑞的表情很複雜,他並不在乎徐樹錚拿他的話當耳邊風,反認為這是耿介忠心的一種表現。不過,對張作霖他確實下不了手,此人至少表面上對他很尊敬,執弟子禮甚恭,今天將人家騙到自己官邸,說殺就殺,傳出去可不好聽。別看段祺瑞殺人如麻,但是他不喜歡背後捅刀子,他認為這不符合軍人做派。過去他對袁世凱很佩服,惟獨就是看不慣老袁心計太多,暗刀子傷人,這一點,他不欣賞。

但是,他也不能強行阻止徐樹錚,否則就有了胳膊肘向外彎的嫌疑,而且,他身邊人都知道徐樹錚說一不二的脾氣,不見得就會罷手。正在為難之際,張作霖已經前來赴約,見了段祺瑞,他滿面春風,又是打揖,又是問候,神態恭敬得很。

段祺瑞卻是板起了臉,大聲呵斥道:“你不回你的東北,來北京干什麼?去,去,去。”

張作霖一愣神,回頭再看看徐樹錚那滿臉的殺氣,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從心里感謝老段對他的手下留情,也不停留,當即找了個借口溜之乎也。

眼看著張作霖死里逃生,徐樹錚臉色煞白,他知道放跑了如張作霖這樣的強敵意味著什麼。“大事休矣!婦人之仁,有時是會壞大事的。”他不滿地望了段祺瑞一眼。

段祺瑞臉紅了一下,沒辦法,這是他的性格,在人情糾纏時,他往往缺少殺伐決斷,有時候會感情用事。對張作霖如此,對徐樹錚也是如此。

果然如徐樹錚所料,脫險後的張作霖很快與直系的曹錕、吳佩孚聯合起來,向皖系宣戰。段祺瑞在北洋系中一向很有威信,做事也不那麼趕盡殺絕,因此大家也不好意思與他撕破臉,于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只要罷免了小徐子,一切都好談。“什麼話?讓小徐子走?虧他們想得出。我這個做長官的,連自己手下人都保護不了,今後誰還願意跟我。打!打敗了也值。”其時,段祺瑞並沒有做好戰爭准備,但他不願屈服。

這場戰爭的結果可想而知,段祺瑞輸得慘不忍睹,灰溜溜宣告下野,敗軍之將徐樹錚在他面前長跪不起,痛哭流涕:“都是樹錚害了總理,萬死莫贖其罪。”

“起來,起來。”段祺瑞連忙扶起徐樹錚:“你對我忠心耿耿,何罪之有?他們哪里是趕你一人走,找個借口而已。”

徐樹錚因直皖戰爭失敗,被列為十大禍首之最,被懸賞10萬元通緝,四處流亡。就是這樣,他還與孫中山在廣西會面,籌組孫、段、張反直同盟,為段祺瑞重新執政而效勞。而段祺瑞戰敗之後,堅持不離開北京,左右隨從力勸,但他暴跳如雷地叫道:“要走你們走!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他在北洋系中的地位和影響不可低估。曹錕和吳佩孚當然不敢怎麼樣,曹錕和張作霖還派人去段府慰問他,吳佩孚甚至親自登門,對段以“老帥”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