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2節:"單刀叫天"譚鑫培

"單刀叫天"譚鑫培

清末民初的名伶譚鑫培,其父譚志道,唱老旦,嗓音脆亮,有"叫天"(一種鳥)之稱,世人皆知。但譚鑫培被譽為"單刀叫天",卻是鮮為人知。說起來很有趣。

譚鑫培從十一歲起入金奎科班學藝,學的老生和武生,嶄露頭角。他十五歲出科,隨父親在京城"廣和成"搭班演戲。後來他嗓子"倒倉",有一次演《銀空山》,唱"自從盤古開天地"那一段,第一句就啞得唱不出聲來,招來了滿堂倒彩,對他打擊很大。無奈,譚鑫培只好不唱老生了,只演武戲。不久,他結婚有了孩子,經濟負擔越來越重,舞台上的失意(不能唱文戲了)和生活中的窘迫,逼著他另謀生路。于是,他去北京郊區和河北一帶農村,開始了一段闖蕩江湖的賣藝生涯,這就是俗稱的"跑野台子"。

到鄉下風餐露宿,奔波勞頓,但也沒有停止練功。有時遇到江湖上的武林高手他還去請教問藝。譚鑫培能耍一手"六合力"就是一位少林寺高僧傳授的。他演《秦瓊賣馬》時耍的拳,則是從一種叫"攔馬橛"的套路中演化出來的。到此時,他的武功越來越精,早已超出了在舞台上花拳繡腿的水平。在搭不上班子的時候,就有人請譚鑫培當保鏢或看家護院。他在京東河北省豐潤縣史家,就一面看家護院,一面和同伴們研習武藝,遇到強盜夜襲,他憑著"六合刀法",勇挫群敵,名聲大振。黑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有個武藝不凡的"單刀叫天"。

有一次,他在京東蘇州把看守皇家陵墓(東陵)的士兵打死了,世人大為震驚。那天,他和同伴們剛在遵化演完戲,徒步趕往薊州,夜間露宿東陵,受到東陵士兵的粗暴驅趕。當時,譚鑫培又困又餓,火氣沖天,和守陵士兵吵了起來。士兵們怎把這個窮戲子放在眼里,他們邊罵邊動起手來。然而,他們根本不是譚鑫培的對手,被火氣沖天的譚鑫培三拳兩腳,其中一個就被打得一命嗚呼了。

這下子可闖下了大禍,守陵大臣發下緊急公文緝捕。這時,譚鑫培已逃回遵化,得到遵化知州的庇護。這個知州是譚鑫培的忠實戲迷。譚鑫培之父譚志道又在京城央求三慶戲班大老板程長庚出面,煩請內務大臣從中周旋。經過上下兩方面疏通,一場大禍才得以平息。此後,譚鑫培又悄然潛回京城,重操舊業,搭班演戲。

由于譚鑫培武功不凡,演起武戲來令人叫絕。他主演《惡虎符》,扮黃天霸,立于舞台中心,另有四人分立四個台角,逐個將酒壇擲來,他不用接,而是全靠肩、肘、膝、足來接應,從容不迫,准確地將酒壇頂回對方手中,觀眾稱"酒壇打出手"。演《打棍出箱》時,他用右腳一踢,鞋子飛入空中,人隨之跌坐台上,而那只鞋恰恰落在他的頭上。在《定軍山》、《戰太平》、《戰蒲關》一類的武老生應工的戲里,他舞出的刀花、槍花及反手接劍等絕技,勇中有美,險而又穩,又用上了他早年習武的功夫。

後來,譚鑫培到了京城,初時習武生,不久改唱老生,師事程長庚,藝名"小叫天"。光緒十六年被清廷選入升平署,任"內廷供奉",受到慈禧賞識,賜四品服,專為皇家演戲。

當年,慈禧恣意享樂,沉溺聲歌,她身邊有一個專為她傳喚"供奉"進宮演戲的小太監。有一天,這個小太監看到大總管李蓮英系著一條花色美觀的"涼帶",得知是譚從宮外代為購買的,便托譚也代買一條。譚因忙于戲事,竟將小太監之托忘在腦後。小太監見譚未給買來,便不露聲色,私忖給譚小鞋穿。不久,有一天慈禧說想看譚的戲,小太監便趁機進言:"老佛爺,聽說譚老板編了出新戲,叫《盜魂鈴》,里邊加了好多新花樣,他演豬八戒,又唱又做,可有意思啦!"慈禧聽後,當即叫小太監傳她旨意,讓譚兩天之後進宮演《盜魂鈴》。

譚鑫培接到宮里傳訊,頓時發起愁來:《盜魂鈴》是一出丑角應工戲,戲中豬八戒、獅子精都有一套"打出手"的絕活兒,自己向來演老生,從未演過豬八戒。可是老佛爺懿旨已下,看來不會演也得演。他苦苦思忖一個晚上,最後決心以自己唱老生的優勢,在豬八戒探路化齋的戲上下功夫。

進宮演出時,他將著名老生唱段和自己所創新腔連綴一起,並把各派唱腔的音調韻味學得惟妙惟肖。為此,使慈禧聽得眉開眼笑,連連誇好,最後還讓小太監賞了銀子。小太監欲害譚鑫培結果反而成全了譚鑫培,譚靠自己紮實的老生功底躲過了這一劫,從此,這戲的演出遂開了老生飾演豬八戒的先河。

後來,流傳開去的《盜魂鈴》是譚鑫培熔文武于一爐、集唱做于一體的代表作,經常在社會上作營業戲演出,成了譚派的保留劇目。

譚鑫培由于出色的表演,自創新聲,獨成一派,與同時代的四喜班的孫菊仙、春台班的汪桂芬鼎足而立,遂被稱為"老生後三傑",或"後三鼎甲"。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軍侵占北京,孫菊仙移家上海,汪桂芬篤信佛教,譚在北京京劇舞台上遂獨享盛名。當時京師有諺語:"有匾皆為■,無腔不學譚。"說明了譚派唱腔影響之大。

一代國學大師、康梁變法主將梁啟超曾有詩贊曰:

四海一人譚鑫培,聲名卅載轟如雷。

如今老矣偶玩世,尚有俊響吹塵埃。

藝爾蒲風晚來急,五湖深處寄煙笠。

何限人間■繡人,枉向場中費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