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7節:名丑簫長華的念白

名丑簫長華的念白

一代名丑蕭長華,從藝八十余載,專攻文丑,以演方巾丑最著名。青年時代,常與譚鑫培、孫菊仙、王愣仙、黃潤甫、劉鴻聲等劇界名宿同台演出,民國後同梅蘭芳、楊小樓等合作多年。

蕭氏藝術上博采群英,兼收並蓄,其表演風格以靈雋、深醇、冷峭、脫俗而獨樹一幟。他嗓音清脆,念白利爽。有道是"三年胳膊五年腿,十年練不出一張嘴"。蕭長華的念白功夫是寒窗鐵硯,百煉千錘,才達到這樣的境地。他又是著名的戲曲教育家,有六十多年的教齡。曾任"富連成"科班的總教習,很多京劇名家如雷喜福、侯喜瑞、馬連良、于連泉(藝名筱翠花)、譚富英、馬富祿、葉盛蘭、袁世海等都曾受教于他。他常說:演戲要"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演人不演行"、"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是誰。"

念白在丑角藝術表演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蕭長華的念白,使人聽後感到流暢爽朗,富有一種音樂的美感,而且他十分講究"語氣"和"傳神",他演的蔣干雖曰愚蠢笨拙,然而心地還算善良。是個既可笑又可憫的人物。他表演的湯勤則是狡黠虛偽、貪利的勢利小人,是個可憎可惡的人物。蕭長華對這兩種人用不同的手法,都刻畫得淋漓盡致。

京戲《玉堂春》里有請醫一節,本來是過場戲,至多不過聽聽胡琴的功夫。而他這一段鋪陳潤色成了一出丑角主演的折子戲——"請醫"。戲里老中醫用的大段京白都是中藥藥名諧言寓意,非常貼切,真是別開生面。

為了讓讀者能一睹蕭氏念白的神采,現將這段念白照錄如下:"吩咐丁香奴、柳杞奴,小心看守素門冬,謹防木賊子偷上十二重樓,別叫他盜去丹砂袍子、腦砂褂子、瓜蔞皮帽子、皂角靴子。必須放在陳皮箱內,外加玄胡鎖。若有人參來訪,讓在肉桂房中去坐。先治午時茶,後沏益母膏,作為茶點。別忘了把我那匹海馬拉到素沙灘,飲些水銀,多加豆蔻、甘草。到晚上套紫河車接我當歸。叫門時,當門子在前,馬前子在後,車前子在左、牛蒡子在右,後面緊跟大麥子、小麥子、枸杞子、蛇床子。若有一步來遲,綁在桑皮樹上,責打三千竹葉片子、五千燈草杠子,只打得使君子直流,半夏不饒。"院公接著白:"求先生看在附子之情饒了他吧。"繼又念:"若不看在附子之情,就要共葉研為細末!"

每念至此,台下總是經久不息的掌聲。蕭長華在這出戲里著裝是清末民初打扮,不勾臉,瓜皮小帽,長袍馬褂,眼鏡手杖,儼然是一位妙手回春的良醫,演來惟妙惟肖,令人經久不忘。

"活曹操"侯喜瑞

早年梨園界"架子花臉"侯喜瑞,名噪南北,其所演之《長坂坡》、《陽平關》、《戰宛城》等曹操戲,表演各具特色,塑造人物形象有血有肉,因被觀眾譽為"活曹操"。

像喜瑞為清真古教人,出身寒門,幼年喪母,迫于生計,九歲時入"書連成"科班學藝,初學"梆子老生",後從名丑蕭長華學"小花臉",最後專工"架子花",十五歲出科,在喜連成搭班演出。十九歲托人說情,遞門生帖拜名淨黃潤甫(滿族人,世稱"黃三",票友下海者,時有"活曹操"之稱。)為師,得其三昧,自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逐漸形成了自家的藝術風格,創出了與金少山、郝壽臣三派鼎足而立的"侯派"。

侯喜瑞能演之劇目甚多,除曹操戲以外,《群英會》的黃蓋,《取洛陽》的馬武,《寶蓮燈》的秦燦,《開山府》的嚴嵩,《法門寺》的劉瑾,都是他的拿手傑作;他與楊小樓合作演出的《連環套》、《野豬林》,與梅蘭芳合演的《宇宙鋒》、《太真外傳》,與高慶奎合演的《七擒孟獲》、《哭秦庭》等劇,更是珠聯璧合,並早已成為絕響。

嗓音蒼勁挺拔,"沙音兒"和"炸音兒"韻味渾厚,並能性格化、感情化、意境化,是侯喜瑞唱腔與念白的突出特色,發于內而形于外的做工,更使他的表演藝術臻于爐火純青。

這位在舞台上辛勤耕耘半個世紀的老藝術家,早年即立下了"甯可筋長一寸,不許肉厚一分"的誓言,每日堅持五更起身,步行天壇南牆根下喊嗓子、念話白、打拳、練劍、翻跟頭,風雪無阻,此等鍥而不舍之精神,不僅使他練就了過硬的舞台功夫,而且落下一副硬朗的身子骨,享年九十一歲鶴駕道山,成為梨園界屈指可數的老壽星。

老北京的戲迷們皆知侯喜瑞愛"趕場",蓋因其"戲路"太寬且藝術精湛所使然。凡名角粉墨登場無不約他,有求而必應,從來不"拿糖"(北京土語,言乘機講條件而不肯輕易去做。),日夜連演兩場甚至三場戲,對侯喜瑞來說乃司空見慣。因此,他擁有的觀眾,其數量之廣大而令其他名角望塵莫及。

老北京的戲迷們皆知侯喜瑞愛"要錢"(北京土語,指賭博。)無論"推牌九"還是打麻將,只要往牌桌旁一坐,便雷打不動;甚至散了戲連彩褲都沒脫,便一頭紮進牌友里,又打牌又聊戲,混雜于三教九流之中,打哈哈說笑話,十足的樂天派,而輸贏則置之度外。

另外,侯喜瑞還愛施舍。他因終年趕場而所拿"戲份"甚多,卻視財如敝屣,或贈之窮人,或捐之義學,或舍之粥廠,澤被天下寒士,廣績陰德,此或其長壽之道耶?

位于崇文門外手帕胡同的侯喜瑞住宅,于十年浩劫之初幾被踏為平地,其女兒死于非命,而時年七十五歲的侯喜瑞居然虎口余生。曾為距住處不遠的千芝堂老藥鋪座上客,聊天以遣悶。一九八二年,一代名淨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