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讀書的記憶碎片 第64節:不讀書主義(2)

又走了幾步,師弟擠擠我的肩膀,然後掀起自己的軍大衣,從里面掏出一本散發著他體溫的書。

《索多姆和戈摩爾》——《追憶似水年華》第四卷!

我只覺風也輕柔。

七卷《追憶似水年華》被我莊重地堆在床頭,精裝,書脊有道道金光,好不體面;挺括,味道如同漚爛的麥秸垛,好不幽香。

有朋自遠方來,看到後,做大驚小怪狀:“哇,你居然有這種書,一共才印了三千五百七十五套耶。”

我心中暗笑,又來了一個版本學家、印數學家。

他開始炫耀自己的學問:“這可是現代主義文學的開山鼻祖。”

我並沒有被他唬住,馬上見招拆招:“是的,寫得優雅極了,精致極了。這種書在一間充滿陽光的屋子里讀起來,感覺非常好。”

“對,再放點兒肯德基的薩克斯風《Goinghome》,真是enjoy。”娘的,他居然吐出了洋字碼。

所幸我不是匹諾曹,所以盡管這套書一年多以來只看過前言和六七頁正文,但我的鼻子軟軟的,短短的,一切還正常。

我倆頭頭是道地談著,興高采烈地附和著,相見恨晚地對誇著,寒舍中頓時飄滿了高雅無比又虛無縹緲的書卷氣。

嗟乎天,嗟乎天!我悲哀地發現,終于讓自己生活在一個伸手就能拿到書的地方後,讀書的巔峰狀態卻已經過去。像《追憶似水年華》這樣的重體力活,要不趁著年富力強的時候啃下來,就一輩子也看不動了。

原來讀書也分青春期和更年期的,一個人要是在青春期不抓緊干活,等到了更年期,就會跟才娶得起媳婦的老光棍一樣,對書的那種渴望已經力不從心,縱使有欲望,也顯得有些勉強。

我確實地知道,自己老了。

後來看到一個詞兒叫“功能性文盲”,意即一個人先期儲存的見識往往會成為後來吸收新東西的障礙。那些事情那些人那些書,使你成為現在的你,于是你就有了成見,再讀書,就不是一張白紙任意描畫,而是順我者昌逆我者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