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0節:徐複觀擎起這把香火的猛士(17)

史書上有"依日月之末光"之說,也就是說依附和沾染名人之余澤的,大多會成就一番功名事業。徐複觀在他自述體《末光碎影》的回憶中,在國共合作的抗戰期間,他曾以少將軍銜、軍令部聯絡參謀的名義派駐延安,曆時半年。

1943年,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辭世,延安的中共召開追悼大會,大會由吳玉章主持。徐複觀說吳玉章並不報告林森的生平,而是粗言穢語,對蔣介石加以詆毀,他一時氣起,要求登台發言,結果被"今天沒有安排徐參謀發言的節目"為由加以拒絕。徐複觀要退席,門衛不予放行,他後來又以絕食來抗議。

結果第二天周恩來寫來長信道歉,葉劍英親來招待所安慰。當時徐複觀已看出國民黨的弱點和敗相,其症結是在民主和農民問題上面,並認為中共志在奪取全面政權,而且其勢難擋。至于以後國民黨偏安海島後的所謂"光複大業",他認為這亦是難以想象的黃粱美夢。

徐複觀不認同國民黨偏安後的"光複大業",對"台獨"勢力更是深惡痛絕。1972年寫作《"台獨"是什麼東西!》一文,對當時一些否認自己是中國人,而自稱"否莫沙人"的"台獨分子"予以嚴厲的抨擊。

1981年3月底,徐複觀在美國休斯敦的小兒子徐帥軍處住了兩個多月,他一面在美國得克薩斯大學安德遜癌症中心接受診治,一面躺在病床上堅持每天寫作《中國經學史基礎》。他拼了生命最後一點力量完成了這本書,但結果仍讓他不是很滿意,只能感歎自己是無法完成一部完整的經學史了。

徐複觀覺得已經活到這麼大年紀了,死去已經無所留戀,只可惜他想寫《漢代經學史》,這是一個冷題目,他不寫沒有人會做,現在竟沒有動筆的機會了。老友胡秋原建議他口述大綱,由學生代為整理內容,但手術後他的身體日漸衰弱,已經無法把話說清楚。他常想忘了年紀和病痛,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選擇若干關鍵問題,寫出十余篇左右深入而具有綱維性的文章,以完成這方面的心願,然而這一切都已成為夢想。

徐複觀臨終之前,自覺壯心未酬,時不我待,在台大醫院病室口述他最後的遺作《中國思想史論集續編自序》時,不無遺憾地說道:"'程朱異同'一文,以'為己之學'貫通孔孟程朱陸王學派,老莊對知識與人生的態度與儒學異,但其學問方向亦與此相通,此乃余最後體悟所到,惜得之太遲,出之太驟,今病恐不起,亦未能繼續闡述為恨。"一個"太遲",一個"太驟",蘊涵著這一代學者的幾多心血,幾多遺恨!

徐複觀在近50歲時由一個赳赳武夫漸成文化人,一直保持勃發的學術生機,顯示的不純粹是自然生命,而更是一種文化生命、一種精神生命,他背後有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這就是孔子為代表的滲透到他的血脈骨髓里的中國文化。孔子作為儒家文化的創始者,是民族幾千年傳承不息的文化根基,自春秋開始的祭孔是國之大典,到曲阜去祭孔成了徐複觀在彌留之際最大的期望。